时届立春,除却晨夕还滞留有残冬的晦暗和寒意,别的时候已是微风暄和,阳光明媚,天空清朗。我知道,春天正踉踉跄跄地来了,我所梦想的春天的故事正在摇曳。
日上了三竿,却是在云块间躲躲闪闪,不时嵌在云隙处如一坨炽亮燃烧的蜂窝煤,光芒闪射。周围的薄云便染成金鱼的颜色,亮色渐远渐淡,以至桔黄。云层各形各状:条条的,层层的,片片的,团团的。东方的天空较为明亮,西南北三方还是灰沉沉的。上帝演绎着渐变的过程,诠释着“海日生残夜”的哲理。
近午时,阳光普照大地,天空亮亮堂堂。掐一片拇指大的嫩叶,闭了一只眼,罩在另一只眼上去看世界,世界便绿黄得混混沌沌,绿黄得清清凉凉,无比宁静空灵。若直对着太阳,便显出一个绿色的亮点,睫毛在叶上刷动出声,像是从那个亮点传来的。
拿这嫩叶交互地罩我的双眼,使我不致于一眼看到现实,一眼看到虚幻,眼前一片混乱。我喜欢这样的无聊。无聊有一样好处,它能叫人把生活过得有趣。这无聊使我快乐,能把心平静下去,能做深呼吸,尽管虱处裈中。这无聊使我乐于做我喜欢的事情。看着别人决眦瞪眼,我就觉得好笑;我笑别人,就更轻视了自己,更觉得了自己的无聊。
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常可得到物外之趣。
新冠疫情未霁,尽管新春大节将至,与去年情况相仿,街景繁华少人赏。
午饭时踅进一家自助餐厅,享用眼前的食物。其时进来三个农民工,五十上下,穿得单薄,脚上都是解放鞋,鞋和裤脚也都溻湿。一个蓄平头发,身体也壮实些,一个稍颓顶,另一个戴着迷彩帽。迷彩帽三个中最瘦小。一看他们就是在附近工地干活。
他们自助了饭菜就在临窗的一张餐桌坐下,不声不响地吃他们的午饭。迷彩帽突然抬头看着颓顶说:“你也莫操心那么多,一辈不管二辈事。”颓顶显出几分悲戚,并不搭理。平头也说:“他妈老汉都管不了,你又啷个办。你当爷爷的管得了他身管不了他心,也就管他个吃穿,其它你管得了?”
颓顶像是下了很大旳决心,说:“我也尽到了。下学期还是他妈老汉各人回来管。狗日的,管不好还责任重大。”
原来颓顶的孙子是留守儿童,不学好去商店偷烟,还跟他发生了冲突。其父母又在疫情重区打工,已经禁止返家,颓顶伤透了脑筋。
温和的阳光从玻璃窗射进来,照在桌上,也照在他们腊黄腊黄的脸上。
墙上的挂钟指在12:50上,那三个农民工也不知啥时就走了。
到乡下去走走。把车泊在山脚的一块草坪上。
一农家坐落于山涧的豁口,两层青瓦房,三开间朝南。墙壁粉白依稀泛黄,还有不少一团一团的水渍,皆向下呈散射状。水渍的顶部都有一颗粗大且锈蚀的铁钉。估计这是主人用来挂晒农作物的,天长日久就形成了那样成团的水渍。
山涧传出淙淙水声,与房屋旁边一口硕大石水缸发出的叮咚叮咚声相应成趣。一溜竹竿向山林深处钻去,从某处笕水而来,注入这硕大石水缸里。笕水竿不少地方都已长出青苔。见到这笕水竿,不知怎么啦,心头一热,心跳怦怦然,是那么亲切,以至于动容。
山涧掩映在两岸的竹林中,落叶满涧,溪水在涧底潜流,只在那些断层地方琼浆一般串出来,跌下在一个水凼里,敲出淙淙悦耳声。竹林生风,风摇竹叶,竹叶唦唦作响,与山涧流水应和着。日光下澈,叶筛竹影,摇曳生姿。
房屋另一边是一笼芭蕉,绿光冉冉,竟想起杜牧的诗句来:一夜不眠孤客耳,主人窗外有芭蕉。
主人长时离居,门锁生锈,地坝长䓍,虽枯死,仍可没膝。一棵栀子树,在和煦的阳光中枝繁叶茂,绿叶间结着无数黄色的栀子果,无人采摘。摘下一颗来,果实呈长卵形,有7条棱(不是每颗果都是7条棱),轻轻一捏就破了,果酱色泽鲜红,一嗅是酸菜味,用手指触探,感觉果酱里全是籽粒,芝麻籽那般大小。
浮想盛夏时节,栀子花盛开,素洁如凝的花朵缀满枝头,花瓣晶莹润泽、玲珑剔透,仿佛美玉雕琢,淡雅得没有一点装饰,纯洁得没有一丝杂质,就像一席白衣装成的小家碧玉。栀子花的馨香犹如幽谷中传来,若有似无,不经意间,四围漫散,仔细嗅来,有若仙气,又全无踪迹,只有神魂为之荡漾。不知那时,客乡的主人会否念想家中的栀子花已经盛开,会否在异乡的栀子花香中想到家乡的味道?
春日融融,江山清美。游山逛水,随兴所至,妙在有趣。东晋王子猷大雪夜失眠,划了一夜船访友戴安道,到了家门口不入而返。乘兴而往,兴尽而归,有趣。青年毛泽东求学岳麓书院,一个夏雨夜,赤身狂奔于荒野,灵魂跟天地交融,好不快哉。朱自清说,春来了,可以在地上打滚踢球捉迷藏,何等快活。那日下雨,不知这近春的雨是何种情怀。晚间独酌,微酗,潜入夜色,仰面向天,稀疏的雨点轻轻洒在脸上,脸的烫雨的凉酒的香全在心里酝酿,随着血液循环周身,真痛快。
享受生活,闭上你的眼睛,打开你的心灵,我们不再寂寞。
春天来了,我所梦想的春天的故事正在谱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