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享受着这春天的温馨的清晨。
黎明时分我就无声无息地伫立窗前,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昨夜一场酣畅淋漓的春雨,且伴有春雷隆隆。是今年的第一次春雷。破晓前,雨停了。雨后初霁,街面上阒无一人,也没有什么动静,寂然无声。远眺无垠的旷野平畴,在暖意融融的曦光中舒展着躯体,像才出浴一般润滑鲜亮。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花的香,尤其清幽明晰的是柑桔的花香。煦风分外清新,清凉爽润,如慈母爱抚般轻轻拂面,鼻之所吸,整个心肺都被浸润,大脑里每个抑郁的神经元都被统统激活,新春的气息扑面而来,令人陶然欲醉。街道旁两行整齐肃穆的木犀树枝叶蓊郁茂密,新叶亮丽翠绿,风动处叶尖挂着水珠闪射微光,叶摇星闪。注目眼前景物,但见棵棵小叶榕树鹅黄的嫩叶冠在树顶,像戴着一顶顶黄色的绒线帽,那棵黄葛树叶子落了厚厚一地,树干突兀地伸展,枝桠像钢筋铁骨般槎牙开,那些繁密的细枝如怒张飞满脸的髭髯,所有枝头都举着粉红色的黄葛泡。黄葛泡外层是肉膜,肉膜的颜色就是粉红色的,可食。少时尝过,酸咪咪的。当黄葛泡的那层肉膜掉了就露出嫩叶。肉膜落满地,树上新叶覆满枝;肉膜烂如泥,满树鹅黄便绿了,阳光一照,绿得油亮油亮的。
晨鸟三五成群凌空掠过,往来于各房檐之间,呼朋引伴,悦人耳目。三只白鹤贴着江面飞过来,因其背景是雾霭茫茫的长江,白鹤便时隐时现,待飞入青山画面中,她们就像精灵一样轻盈地滑翔过来了,从我的头顶掠过,我似乎听到了翅膀振动空气的声音。
长江在两岸连绵的青山间安静地躺着,似乎还未睡醒,蜷卧着身子,就是要翻个身都很不情愿的样子。远远近近,山腰都有丝丝屡屡炫白的岚烟在升腾,仿佛是天地间四壁包围着的帏帐,睡美人正在以大地为床苍穹为室间恬静地做梦。朝岚升到高空,跟山巅奶白的云层融在一起。碧空尽洗,如新开的蓝色宝石。视野空阔,一望无际,十里开外蔺市镇上的那些楼房平常都锁在蔽天尘云里,现在都历历可数,江中碛坝上的萋萋芳草也清清楚楚,苍翠悦目。满眼就是一幅漫无涯际的刚刚罢笔的水墨画。
朝阳露脸了,一露脸就在东方的半空中,像张娃娃脸,柔和如笑颜可亲,温热似冬日向火,热了手心又翻向手背。不多久,朝阳的下面渐渐聚拢一条灰黑的云山,朝阳就嵌在黑云山的垭口,她像把头伏在栏杆上,有些拿乔卖乖,献媚工妍,把那如秋波的霞光从云隙间投射向大地,显摆出情意绸缪的娇态。此时,空中闪现稀疏的雨的亮丝,但不一会儿便消失了。燕子在空中翻飞呢喃,麻雀在竹林和荔枝林里应和着。
朝幕下的大千世界,仿佛青春焕发,一切生命都闪亮登场,在春晖的映照下,分外妖娆。
一位银发老妪牵着她的黑色爱犬正要穿过马路,一中年男子着红色羽绒服,骑着电瓶摩托,左手抓住把手,右手夹着香烟,不时在车把手和嘴唇之间切换,悠闲自得的样子。摩托从老妪身边驶过,柯基犬猛跳几下,从老妪手中挣脱。摩托左闪右晃蹿远了。老妪唤一声:“宝儿!”爱犬又回到她身旁。
另一老妇抱着她的小孙子在街沿边玩。小孙子手中牵着一个粉红的猫头氢气球,线大概是拴在孙子手腕上的,见他的手在空中舞动,猫头并未脱手而去。过了一阵,她的白发老伴拿出一支鱼杆来,把猫头的线挂在鱼钩上,随着线盘的旋转,猫头就冉冉升空,越升越高,高至二三十米。小孩目瞪口呆地盯着猫头,在老妇怀中纹丝不动。眼看鱼线就要绕到空中横过的电缆上,老头迅速转盘收线,老妇不停地指挥他移动的方向,好不容易才把猫头降下来了。小孩拍手笑,老妇就在他肉嘟嘟的脸上亲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