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开的时候,蟹正肥。正是"秋风起蟹脚痒,菊花开闻蟹来"。
读《红楼梦》吃蟹赏菊的细节,在作完菊花诗、吃蟹赏桂之际,黛玉临花作诗一首:
铁甲长戈死未忘,堆盘色相喜先尝。
螯封嫩玉双双满,壳凸红脂块块香。
多肉更怜卿八足,助情谁劝我千觞。
对斯佳品酬佳节,桂拂清风菊带霜。
果然黛玉才华过人,此诗把蟹的黄满膏肥,鲜香浓郁的特点描述得极致细腻,更是将赏菊品蟹的乐趣提升到了另一境界。
朋友送来一大包阳澄湖隔壁的大闸蟹。
听着名字有些怪。江南要数阳澄湖的蟹最为有名,但假冒的多,很难买到正宗的,所以朋友索性就买了长在阳澄湖附近的蟹。我称之为阳家隔壁蟹。
打开一看,青背金毛白肚,好蟹!一只只已用红白棉线扎成团状。用牙刷在清水下洗刷干净,拍一大块姜,放入葱结,料酒,加点盐,旺火急煮十八分钟,装盘上桌。
佐蟹有两样东西少不得:
一是姜末和镇江香醋,二是一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前一种比较常见,红烧肉可能只我家这样吃罢?不知怎么的,空腹吃蟹总有些胃酸,先得一块肉打底。
其它菜可以简单,因为蟹之鲜美已经盖过所有滋味。
吃蟹是一桩细致活儿,急不得快不得。南方人用“牛吃蟹”来笑话不会吃蟹的人,有精到者吃完蟹能将壳儿完整地复原螃蟹形状。
吃蟹是恣意的,用不着端着讲究吃相,看过一个《美女吃大闸蟹》的视频,佳人著锦袍涂红唇,十指纤纤持精致的蟹八件,古筝悠悠斯斯文文,美则美矣,却无淋漓舒畅的感觉。
吃蟹,莫讲吃相,别论风度,要吃,就吃个痛快,吃个爽朗。
也莫怕麻烦,好时光是用来消磨的。且听陈大咖在《不过一碗人间烟火》中的的高论:人生在世,无非“吃喝”二字。话虽然偏了点,但能在菊黄时细细地吃一只鲜肥的蟹,抚慰麻痹的味蕾,滋润干枯的内心,或许比一句空洞的情话来得实际。
其实,将生活咀嚼得有滋有味,把日子过得活色生香,往往靠的不光是嘴巴,还要有一颗浸透人间烟火的心。
喜蟹并为之赋诗作画的文人雅士不计其数。
大画家丰子恺嗜蟹。
每次吃蟹,总是把蟹钳头上毛茸茸的两个东西合起来做成一只蝴蝶。吃几只蟹就做几只蝴蝶。所以一到金秋季节,丰家墙上总是贴满蝴蝶。
女儿问父亲为什么那么喜欢吃蟹?煮蟹的时候不是很残忍的吗?大师点点头,承认是那么回事,但他无可奈何地说:“口腹之欲,无可奈何啊!”接着又补说一句:“单凭这一点,我就和弘一大师有天壤之别了。所以他能爬上三楼,而我只能待在二楼向三楼望望。”
梁实秋先生也是啖蟹的美食家。
在其散文中他这样写蟹:“七尖八团,七月里吃尖脐(雄),八月里吃团脐(雌),那是蟹正肥的季节……每逢到了这个季节,家里总要大吃几顿,每人两只,一尖一团。照例通知店家送五斤花雕全家饮,有蟹无酒,那是大煞风景的事。”
有蟹无酒,或有酒无蟹,都是煞风景的事。所以不会喝酒者如我,也是要抿几口上好花雕的。
梁实秋又写他在北平正阳楼吃蟹的情景:“食客每人一分小槌木垫,小巧合用,敲敲打打,可免牙咬手剥之劳。”紧接着:“别忘了要一碗氽大甲,这碗汤妙趣无穷,高汤一碗煮沸,投下剥好的蟹螯七八块,立即起锅注在碗内,撒上芫荽末、胡椒粉和切碎了的回锅老油条。除了这一味氽大甲,没有任何的羹汤可以压得住这一餐饭的阵脚。以蒸蟹始,以大甲汤终,前后照应,犹如一篇起承转合的文章。”
螃蟹好吃,腥气难闻,吃罢要用茶叶水或是柠檬水洗手,肥皂是洗不掉那股子腥味的。
说到洗手想起一件趣事:
有一次单位宴请数位北方朋友,吃螃蟹时服务员端来一只青花瓷盆,里面绿莹莹的汤水上浮着一片柠檬。
出人意料的事儿发生了,其间一位中年女子拿了汤勺便向盆中伸去。我一下子呆了,晓得她误以为这是喝的汤,脑筋却转不过来怎么才能不失面子的阻止。
说时迟那时快,同事美女一只玉手飞快的向盆中按去:我先洗手,大家慢慢吃……
算是解了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