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小时候盖的棉花被子么?
雪白的厚厚的软软的棉胎用红绿棉线网住,被面一般是小碎花的纯棉布,被夹里是那种奶黄的棉布,厚厚软软地铺满一床。
立冬时分母亲便到阁楼上将一条条的棉被捧出来放在太阳底下晒。
那时家里有两张床,父母亲房间里是一张西式雕花的木床,我的房间里靠窗放着一张小小的单人床。
母亲偏爱紫色的小碎花,女儿盖的是洋红的小碎花。
初冬的艳阳下,被子上的花朵透着温婉秀丽,阳光象膨化剂透进原来放了一季有点板实的棉被里,“膨”地一声花开了,被子也胖了,晒过阳光的被子有一股好闻的味道,晚上整个人伏在香喷喷透着太阳香的被窝里,舒服极了。
那时候母亲正当盛年,长发墨黑腰肢婀娜,记得她站在这些紫红洋红小花被子里的样子。她手巧,缝被子,洗被子,末了别出心载在被头上缝一块好看的长毛巾,这样三天两头就能拆开毛巾浆洗,保持被头的清爽。
那时候被子也是一户人家的重要家当罢?
江南人家嫁女儿,新娘子陪多少被子也是嫁妆厚薄的标志,男方要送两条上好的被子用一条新床单包好,谓之“子孙包”,由新郎的舅舅掼到新娘家里,然后随嫁妆一起运到男方家里铺新床。
我记得我的一位堂姐结婚时娘家陪了二十八条棉被,红红绿绿簇拥着,极霸气地耀了人的眼。
亲朋们围着看,对着被子评头论足,说厚了薄了或是多了少了,整个婚礼的喜气洋洋似乎都在棉被里藏。
结婚时已经流行蚕丝被,羽绒被,太空被。但母亲仍然陪嫁了十来条棉被。母亲经商,眼光很不错,挑选的被面皆是杭州真丝缎子的,百鸟朝凤,百子祝寿的图案,颜色大红暗红嫩绿亮紫,簇新的被子艳丽地压在新床上。母亲在亲友们的赞美声里笑成一朵灿烂的菊花。
陪嫁的被子是不用缝的,只是这么轻轻地用被面包裹叠成方块,过了蜜月便将被子拆卸,棉花胎一一叠好,被面一一叠好,入箱。
后来虽然一直盖蚕丝被或是太空被,但这些棉被一直放在阁楼上,许多年都没有动过。
今年母亲乔迁新居,原先的床垫是一米五的,都嫌小了,要换成大床垫。母亲特意关照要纯棉花做的垫被,而这样的垫被商场里是没有的,这时候我结婚时的棉被派上了用场。
那十条洁白的轻软的棉被整整齐齐地叠放在橱柜里,轻轻捧出两条,闻到隐约的棉花香:哦,岁月老了容颜,而棉被还是这样的温暖。
街上有做被子的小店,店主是一对年轻的浙江人,打开我带去的棉被,喝一声彩:多好的棉花啊!现在哪有这样的货色了!
在给我做被子的时候聊起刚做完两床结婚用的被子,竟然是新郎的妈妈陪嫁的棉被重新弹过装上织锦的被套而成。
我笑:这有什么稀奇的?以后孩子结婚,我也有几条全新的棉被可以用啊!
原来可以传家的不只是金银珠宝,还有棉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