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糕是江南人家寻常的美食。
记得小辰光每到近冬至的日子,趁着天好,家里就要去镇上的机房去辗米粉,辗好的糯米粉有点湿,需要摊在竹匾里放太阳下晒干。
我最喜欢在阳光下玩糯米粉。洁白的糯米粉已经干爽了,细闻闻有一股清香,一双小手沾满白白的粉儿,凝神聚气堆粉包,堆起来塌下去,塌下去再堆起来,小脸蛋上,花棉袄上沾满白白的糯米粉。
过了腊月十七、十八掸好檐尘,家里会请蒸糕师傅来蒸年糕。
不需要准备家什,师傅自带大炉子蒸笼等诸多工具,主人家只要准备好糯米粉和白糖红糖就可以了。一般人家也不是年年蒸,但盖了新房子或是家中儿女结婚喜事,就一定会蒸糕了,蒸糕——蒸高,是喜庆的意思。记得那年家里盖了新房,年底就蒸了好多年糕,分发给亲戚朋友。
印象里蒸年糕的师傅都是大块头,力气很大的。
糯米粉中加入白糖或红糖,再加点糖桂花,拌匀倒入蒸笼里,大炉子早已烧得旺旺的,炉子上架着大铁锅,师傅双手端着蒸笼小心放炉子上,开始蒸粉。
炉火正旺,不一会儿大铁锅里发出咕都咕都的声音,热气慢慢地弥漫开来,渐渐地整个屋子里有了浓郁的香味。
再过一会儿,糯米粉蒸好了,成了俗称的“涨粉”,师傅一声吆喝:闪开闪开,涨粉来啦,然后一发力,从炉灶上端起大蒸笼,“哎嘿”喊一声,将蒸笼里的粉倒在早已涂好食油光洁的案板上。
师傅高喊:屋里的老小呢?快点来吃涨粉!
江南叫孩子为老小,于是一群馋涎欲滴的老小一起挤到案板前,师傅大手一挥,从一大团涨粉上揪下一个个粉团子,分发给老小。涨,长的意思,大人说谁涨粉吃得多谁就长得快。
记忆中涨粉很好吃,有点象松糕,又香又甜又糯。
分完涨粉,师傅就开始揉涨粉,正式做年糕了。
这是个力气活,有点类似于北方的和面,难怪蒸糕师傅大块头的多,没一把力气还真做不好年糕呢。
反复的揉,搓,掼,案板震荡得朴朴作响,团形,圆形,到最后是长条形,用木铲子压平,变成象扁担那样长。再用棉线一条条地割开,一条条地摊开,最后的程序是师傅用一只木章给年糕盖上一朵朵红花儿。
蒸好的年糕要放在瓮头里,除夕祭祖时要放上数条,大年初一要吃圆子糕丝汤,都是团圆吉祥的意思。印象里年糕一直要吃到正月半才吃得完。
记忆里吃年糕时候天气寒冷,学生要放寒假了。
寒冬的清晨滴水成冰,爸爸总是第一个起床烧早饭。煤球炉是隔夜封好的,打开炉门,暗了一夜的火苗慢慢往上窜,钢精锅子里有一点冷饭,注入热水,再切一条年糕一起煮沸。
搭点咸菜萝卜干,年糕泡饭热气腾腾地吃下,背起书包坐在爸爸的自行车架上就上学去了;晚上回家,妈妈会做一道荠菜炒年糕,用新鲜的野荠菜细细切碎,年糕切薄片,锅里是黄亮亮的菜油,油热了,放入荠菜急炒,碧汪生青时倒入年糕拌匀,再喷些热水加锅盖闷片刻,加入少许盐,用白糖吊鲜,一盘香喷喷的荠菜年糕就端上饭桌了。
年糕,是儿时香甜美味的记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