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女人的睡眠质量像差生参加考试,不及格是常态,偶尔得个七十分,已经是上上大吉。
四点半的时候就醒了,看看身边熟睡的人,蹑手蹑脚地起来,轻轻开了房门,下楼去。
叶落知秋,院子里零零散散有枯萎的玉兰树的落叶。
天已经亮了,听得门外有清洁工人在倒桶里的垃圾,有刷刷刷扫地的声音。
去厨房,拿了一只百合剥开洗净,又抓了几粒红枣放入锅内,开了电磁炉煮汤。
入秋后常吃百合,搭红枣或银耳或雪梨煮一锅,早一碗晚一碗,滋阴润肺。
洗了几只小山芋,两只鸡蛋,一根玉米,装了一盘放蒸锅里蒸。
从来不吃滋补品的,有朋友送来的冰糖燕窝,一直放着没打开过——也没转送人,想着万一人家和我一样也不喜滋补品呢?
扫地,又接上水管子将花草浇了一遍。
洗了一只玻璃杯,泡了一杯雀舌。
这才搬了一张椅子,坐下来梳理头发。
几个月没去发廊,头发又长了,梳梳头,梳子上有几根落下的头发,中年女人的头发与秋天的树叶一样越落越少。
记得少年时母亲给我梳头总是笑称痴人顶重发,意思是我的头发实在是太浓密了,扎马尾巴须得用几根皮筋才能牢固,年青时因为头发太多,一直不敢烫头,怕蓬得像狮子头一样,后来呢,谁发明了伟大的离子烫,烫了长直发,看上去头发少了一半,又黑又亮披在肩上,还很淑女的样子。
晨曦中梳头的人好怀念头发太多的日子啊,人总是这样,拥有的时候是不懂得珍惜的,失去的时候才知道青春有多么好。
吃了早饭,换衣服。
今天上午要去参加一个聚会。
开了衣橱找合适的衣裳。今年夏天到来的时候也添了几件心仪的衣服,后来疫情来了,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宅家的时候两件旧裙子来回换,竟然一次也没有穿过新衣裳。
一个夏天转眼就过去了,想做的事情来不及做,想见的人来不及见,许多衣裳来不及穿就要束之高阁。想想有点惋惜,忽又释然了:过去的事就过去吧,若秋天还在执着夏天的事,那就没意思了。
选了一条小黑裙,又挑了一对碧玉耳环戴上——今年夏天,我第一次戴上了耳环。
幼时读清代文学家李渔在《闲情偶记》中写道:旧时女子,一簪一珥便可相伴一生。可见,对古代女子而言,簪、珥是多么重要的首饰,而今虽然簪子已经不多见,但耳饰却推陈出新。
我没有戴过耳环是因为自己一直怕痛,没有勇气去打耳洞。看到别的女子环佩叮咚娇俏可人也只是从心底赞叹一声:好美呀!
偶然的一次,打开友人送的珍珠耳环,才发现这副耳环设计非常精致,有个蚊香盘一样的夹子,戴上后一点也没有感觉,很美丽的样子。
于是,耳环在这个夏天成了常戴的首饰了,每每戴上,在镜前左顾右盼,心情像初秋的月亮一般美好。
一切准备好,穿上高跟鞋,照照镜子,对当下的自己感觉还是满意的。
聚会的地点在太湖边的茶楼里,精致婉约,望窗外湖光山色,风景如画。
喝茶聊天,坐着的十来个人都是中年女人。
若干年前我们在一起工作过,如今物是人非,有几位我已经多年没有见过了。
老友见面虽然有点惊喜,可一时竟然想不起说些什么。就笑着喝茶听大家说话。
君当年是境况最好的一位,官太太,家境富裕,人却没有架子,谁家有个事情找她帮忙,总是如愿以偿,人缘不错的。但后来丈夫事发,几幢房产都充公了。
琴本来也很幸福,事业有成的丈夫对她很是体贴,不幸前年得了大病,换了肾。上海来来回回跑,总算现在病情稳定了。
这些都是一个同事在电话里告诉我的,现在看到大家都好好的,逐放下心来。
其它的友人大多风清云淡,过着寻常日子。
想起张爱玲说过这样一段话:“人到中年,时常会觉得孤独,因为他一睁开眼睛,周围都是要依靠他的人,却没有他可以依靠的人。”
归根结底,女人还是要靠自己。其实寻常日子是最好的,人的一生,年青时追求金钱名利美丽动人,到中年时回头一看:原来一家人平平安安才是最好的结局。
有些事儿,人家不说,我不问。
问我,我也只说令人愉悦的事情,不开心的事就让伊随风飘扬,落在太湖里涤荡得干干净净。
就聊聊天,叙叙旧,吃吃小点心。看看湖光山色空蒙雨亦奇。
也许每个人心中也许都有一道暗伤,这个伤口不会轻易的让人看到,而自己也不轻易的去触碰,总希望掩藏在最深的角落,让岁月的青苔覆盖,不见阳光,不经雨露,这样,总有一天伤口会随着时光淡去。
中年人的优雅是什么呢?是选择性过滤。不想也不提那些艰难的经历。
后来的节目是掼蛋,因为我不认识牌,也不会掼蛋,于是提前告辞了。
回到家里已经三点多钟了。
家里正有客人在,打招呼,倒茶,看看桌子上没有水果,又去街上买了哈蜜瓜与冬枣,隔壁店里已经在炒糖炒栗子,称了一斤。秋天来了,糖炒栗子散发着香气,再过几天桂花也要开了。
拎着热乎乎的糖炒栗子回家,傍晚我的想就天做一个简单的人,遇见再复杂再困难的事情,觉得睡一觉就可以过完。
今晚要睡一个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