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树

提起东莞，声名遐迩。这座南国的农耕城市翻身为世界制造之都，跻身全国十五家特大型城市，是所有胸有大志的男人的成就之地，是“东莞梦”“发财梦”。在我的印象里，东莞应该是烟尘满天，尘土飞扬，处处是咣当咣当的车间，一天24小时地沟里冒着热气，下班时间，所有街道都是人，人满为患，都是饭盒，主干道上，环城路上，都是比肩的、拥挤得水泄不通的大货车，有轨货车在城市穿行，根本不需要屏蔽行迹。事实上，我却发现根本不是这样。

通过一个朋友的引荐，我出发前往东莞高埗镇。此行的目标是东莞市茶酒文旅博览园。是一个3A级工业园区。我是晚上抵达的。在去高埗的路上，我发现这个地方确实不适合观月。彼时正是农历十五，月亮正圆。这要是在内地的农村或者山村，哪怕是在渔村，一定会是月亮是今夜主题，一切充满诗情画意。而在深圳机场到东莞，月亮很小，羞羞答答的，像个黄毛丫头。一路灯光明亮，抢夺了C位。一路上确实是车水马龙，不过没有堵车。空气通透，没有想象中的灰尘。视野开阔。晚上十点多的东莞，从南城到万江，热闹有序。莞涌交错，江水横流。夜市接踵而来，充满烟火气。车过高埗大桥，朋友给我指着东江，并告诉我高埗大桥的故事。我这才知道，上世纪1980年，全国还有一个地方为了改变饭碗的本色而通过民间集资修筑夸江大桥的往事。无独有偶，远在湖北大冶县湖山乡的老百姓也集资开挖了一座隧道，名叫“黄思湾隧道”，全程约为1700米，新华社发通稿进行了专题报道。

晚上我住在附近的维也纳酒店。虽然朋友一再邀请，由于我有过了晚上八点不再进食的习惯，最终还是谢绝了他们的周到安排。晚上十一点，感觉到睡不着，于是出门小走两步，感受一下风俗民情也好啊。

街上都是人。他们肯定没有我的想法。他们还在聊天，忙生意摊子，等待送外卖。因为太香，难以抗拒，我还吃了一碗杀猪粉。我自己都觉得我这人怎么这么奇怪。

第二天首先去参观茶博馆。乐人谷茶博馆馆长陪同。说是茶博馆一点也不夸张。陈列展示的茶器、茶具以及制茶的工具，特别是解放前茶叶交易的票据合同，无不诉说着茶叶的前世今生。在茶叶分布板块，我真正得知，中国茶叶产量最大的省份是福建，我稀奇的是云南排第三，第二我更稀奇，因为湖北是我的家乡，我第一次听闻湖北是产茶大省。更有味的，他们所说的茶马古道可能就是从湖北南部走出去的。随后的参观中，我看到了许多湖北茶叶的制作版印，工具，以及交易的票证。我才知道湖北的赵李桥、羊楼司是最早的青砖茶发源地，今天的黑茶和普洱茶制作工艺或许就是来源于此。湖北的西部是绿茶大区，富硒茶古之有名，金风玉露更是当代茗茶，除此之外还有英山毛峰，是著名的庐山云雾茶的近亲。站在据说是解放前的一块青砖前，我仿佛闻到了我的祖上、祖上的祖上用瓦罐煮茶的沸腾声。东莞不是产茶的地方，但是我国最大的茶都。馆长解释道，东莞的路上有很多云南、四川、贵州、湖南、福建的车子，那些基本上就是为茶而来的。东莞一年茶叶交易约60亿元，东莞民间藏茶超过1500亿，馆长自豪地介绍。普洱茶一大半是东莞人消耗的。我们还参观了昌兴存茶仓库。因为东莞人习惯喝茶，也有收藏好东西的习惯，所以催生了专业存茶的生意。

据说这是东莞最好的茶仓之一。存茶和存酒不同，存茶是个技术活，对温度、湿度要求很高，弄不好就会发霉变质。昌兴茶仓整体布局是一个回字形，内面存茶，外围设置空气温度调节区，就像宫殿的“护城河”。当自然温度超过30度时，温度调节区的空调就会打开，冷空气就会进入存茶区，确保存茶区的温度在15度左右。同时，设置了增湿器，确保湿度稳定。

在茶酒文旅博览园，还有一个重点环节是存酒区。存酒区毗邻存茶区。主体由酒文化馆、藏酒库、观赏中心、品鉴中心组成。从昌兴存茶一楼走廊穿过，北端就是存酒区。全部酒体由贵州省仁怀市茅台镇7.5平方公里核心产区内的九八七酿酒基地提供。所存的酱香酒全部为五年以上的基酒。据讲解员介绍，酒仓和茶仓呼应，酒文化馆和茶博馆呼应，形成两仓两馆的格局，存茶规模达到七千吨，存酒计划一万吨，在整个华南地区乃至全国都是鲜有。其实我有一个明显的感觉，那就是在茶仓那边满满的茶叶香气，而一过酒仓，涌入鼻腔的却都是酒香，像小时候奶奶晒麦酱，屋子里就是这种酱味。在酒文化馆，我们领略了酱香酒的大曲非凡的能量，小小的酒虫不仅是大曲独有，而且还可以产生神奇的物质，增加酱香酒的生命力，让人感受到中华文化生生不息的魅力。对于不太懂酒的人来说，从酒文化馆走一圈就能大概知悉中国酒文化的大概脉络，据说这就是九八七酒业人当时的考虑。比如建国以来五次全国评酒会，缔造了四大名酒、八大名酒，十四大名酒。上世纪1979年，第三次全国评酒会上正式提出香型概念，同时创造性地把中国白酒分为浓香、酱香、清香三大主流香型。在酒文化馆，我们还全面熟悉和理解了酱香型白酒的12987工艺，中国白酒的12大香型，以及四大产区，让人流连忘返。

在接待大厅，还有两宗摆设引起我的注意。一个是一截木材。这段木材长10米，直径1.5米，高度1.1米，是一棵整木。据介绍说这棵树来自巴西亚马孙流域，属于花梨木类，重约9吨左右。现在是酱香酒白酒七个轮次样品陈设区。其次是有一坛辉煌端庄的酒，酒坛外观像梅瓶演化，色泽为田黄色，有人说是帝王色，我不同意，我看却是田黄。坛子背面印着清朝著名书画名家黄山寿的作品《鹿鹤同春图》，坛子的顶部设计仿照天坛，底部有着各个民族的风格图案，坛子两侧肩部镶嵌着金如意，整体浑圆，婀娜，大气。

这个园区不同于我过去参观的其他园区，最大的特点是没有机器轰鸣。相比之下，安静平和，像个科研机关。对我印象十分深刻的还有存茶区的十几棵树龄超过百年的荔枝树，存酒区的海岛罗汉松植物园，这些植物虽说都是移植过来，有的还是盆栽状态，无一例外的，就是这里的植物生长旺盛，繁茂，郁郁葱葱。友人笑道，它们每天喝着好茶好酒岂有不旺的道理。时间很快中午，我们参观临近尾声。在上车前，我还在环视这个园区，内心有些恋恋不舍。我是喜欢茶酒之人，对茶酒熟悉如己，这次的稀奇只是没想到在东莞还有这样一个去处和业态，在整个广东恐怕也是数一吧？

我最近对很多事的看法出现犹豫，甚至摇摆。很多时候，我品茶喝酒，以茶来熏陶，以酒来洗涤，我试图虚构往事，虚构未来，我是我非，是我非我，一切是似而非，模棱两可。其实，更令我不虚此行的是我内心的满足，不是茶酒的满足。真正打动我内心的是存酒区品植物园里的一棵树，树高枝深，端详柔美，光芒四射，让我温暖和天真。我并不认识这棵树，我是第一次遇见这棵树，我在内心向她致意，我看到了树的铭牌，并且牢牢记住了她的名字：菩提树。是的，也有人惊叫了一声，哇，这就是菩提树呀。

2024.7.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