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凡尘琐碎
谢了贺总,老俩口且行且走。
按照那天邹书记告诉的地址,很顺利的来到了地段居委会。邹书记不在,一个值班小伙接待了他们。小伙子热情,大方,业务熟,一口京片儿很是流畅悦耳。
阿姨大伯的叫得亲亲热热。
很快就赢得了老俩口好感。
这种公开场合,基本上就由普通话标准的退休教师担纲,白何在一边细听惦量和查漏补缺。可一番倾谈了解下来,老俩口都泄了气。
这国际大都市呢,因为情况特殊。
故对这暂住证管理很细很严,几近苛刻。如是返城人员,即像香爸香妈一样,户口原在上海,因为企业支援,上山下乡或别的什么原因,人流落到了外地。
现在愿意返沪,或者到上海投奔子女的。
暂住证,对本人户口在上海的入籍,有着相当有利的帮助作用。而对于像白何老俩口,这种纯粹的外地人,则顶多是“备查”,基本上就是毫无意义。
并且,不论是原上海人还是现外地人,暂住证每年都得核验重办,如果你忘记了核验,暂住证也就作废。由此,白何有一种上当受骗感觉。
临走时,白何忍不住问到。
“我们到儿子家,并没到居委会报到呀,那个邹书记怎么把我们的情况,知道得一清二楚?”小伙子笑笑:“大伯,这是上海!一切为了居民的安全,城市的安全呀!请理解。”
“我理解?”
出了居委会,白何仍撅着嘴巴:“谁理解我?这不是克格勃吗?什么都让你们知道了,我们老百姓还有什么私密啊?”可是老伴儿,却得意的挤挤他。
“所以呀,你平时背着我自觉点,到外都有眼睛盯着呢。唉你看看,这像话不?”
白何抬起头,就顺着她的下巴扬扬处瞧去,嗬!一溜儿三四间暗红朦胧的按摩房,赫然在目。透过隐隐约约的暗红,可以看到白花花的胳膊和大腿……
“啊哈,国际大都市哟,也有这些玩意儿?”
白何几乎是脱口而出:“我还以为只是内地特产哩!真是孤陋寡闻呀。”白何说的是实话。因为喜欢写写敲敲,白何对这一类敏感的社会性问题,一向较感兴趣。
在内地,接摩房早己不是什么秘密,虽经警方的不断打击,可生命力却强壮得很,打而不死,禁而不绝。更有甚者,现在有的老年人也越来越不安份,几成按摩女的常客,
这在同龄人之中,也不是什么秘密。
本来呢,在没来上海之前,白何正打算写一本关于老年人性生活问题的书,收集着这方面的相关材料。但儿子的事情,毕竟比写作更重要。
踏上到上海的K字头列车,白何还为这事儿直感到遗憾。
现在,啊哈,茅塞顿开,或许,在上海也可以收集到这类材料呢?老伴儿注意的瞅着老头子:“我说白何,你可要注意罗,我怎么觉得你就想着越轨呢?瞧你可憎的小眼睛,一会儿闪光,一会儿暗淡,激动不己,心潮起伏哇?可别忘记啦,你是来带小孙女儿的,小孙女儿,听清楚没有?”
“听清楚啦,我是爷爷呗,要注意自身形象呗。”
白何乐呵呵的回答,这让老伴儿烦躁懊恼不己,她恨恨的看着那几间暗红,暗自思忖着什么。回到租赁房,顿感荫凉。可睡到半夜,老伴儿却咳嗽不己,惊动了睡在小屋的白何。
“你怎么啦?叫你不要开空调,不要开空调,这屋凉爽得很,你偏不信。”
咳咳咳!老伴儿先是缩在凉席上,猛咳一歇,然后分辩:“我没开空调呀,连电扇也只是吹一会儿,又关上,还不敢吹到自己身上。”
白何一伸手,抓起空调遥控器。
看看,果然没开,再看电扇也开到最低档,有气无力的转着,就那么一点点屁风,基本上也就是没有风,这是怎么回事?
在老伴儿的指导下,白何来到客厅。从破旧的矮柜里,端出一大盘各种药品药物,开亮电灯,按老伴儿的要求,找止咳药。可翻腾了半天,除了翻得白何眼前一片白花花,根本不得要领。
“找到没有哇?就是写着××××××那种,封面是蓝色,字是白色,厂家名字是浅色,后面是白色,出厂日期是黑色的那种药啊。”
老伴儿在里屋,绕口令般扯着嗓门儿。
“我说得够清楚了,还没找到吗?”可怜的白何,眼前依然是一片白花花,只得无可奈何的回答:“没有,再找呢。”
“没有?我看你根本就没用心。你不咳是不?要不,你来咳咳试试?”
吭吭吭!吭吭吭!手指迅速在药箱里翻动,不是,不像,也不是,更不像,唉唉真是的,止咳药,你在哪儿啊?“端进来,我自己找。”
被突袭的咳嗽弄得痛苦不止的老伴儿,下了命令。
“我就看,找得找不到?”白何于是直起腰,屁颠颠的端着一大箱子,进了大屋。结果不到半分钟,老伴儿就拈出了×××止咳片。
“这是什么?我怎么一找就找到啦?”
退休教师昂首挺胸,义愤填膺,怒视着脸涨红了的老头子:“关键还是个态度和责任心问题,倒水。”己濒临爆发临界的白何,默默出去,又端着一大杯凉白开进来,递给老太太。
忍忍吧!老太太难受得很呢。
吃了止咳药,脾气就会好的。果然,药到,病除,白何复又把一大箱子,晃晃悠悠的搬出去。箱子虽轻,体积却大,为了避免万一,白何不得不把自己的胳膊肘儿,向二边张到大最大角度。
可就在把它顺利重新装进大抽屉。
一只绿头苍蝇不知从哪儿飞出,狠狠在白何的右手腕上叮咬一口,一负痛,哗啦啦,各种药盒,纸袋,绷带,棉笺,小瓶子,洒落一地。
白何气不打一处来,狠狠一脚,踢飞几个纸盒,纸盒在半空打着旋儿,撞到墙头,反弹到立柜,再反弹到电视机上,这才有气无力的落下……
万籁俱寂,夜空湛蓝。
时间,凌晨二点半。止了咳的老伴儿,心情也平静下来,听到客厅稀里哗啦,没再河东狮吼,而是懒洋洋的抬抬头。
“算了算了,明早收拾,笨手笨脚的,睡吧,一早还要接彤彤呢。”
停停,又补充到:“明天全带,儿子媳还要过来吃饭,作好准备哟。”白何没回答,而是扑倒在地板上,竭力想入睡……
说是地板,不过就是房东在坚硬冰凉的水泥地上,铺了一张薄薄的强化地板皮而己。这可能对一般人难以忍受,反倒颇合白何需要。
几年前,白何曾患过椎尖盘移位。
为了治病和愈合,白何硬是在坚硬的木板床上,仰卧躺了足足四个月,总算把脱落的骨髓,重新睡回了骨椎。
所以,他特别欢迎这硬地板床。
刚才就睡不着,经过药箱子这么一折腾,现在更睡不着了。睡不着的白何干脆睁开眼睛,仰望着湛蓝的夜空,默默想自己的心事儿。
今天意外,接到原单位人事员的电话。
对方告诉他,要尽快到自己住地所属地段的劳保局,进行养老金资格认证,程序如下……不然,下个月就没有养老金啦云云。
白何晕头转向。
问了大半天才算弄清楚,所谓认证,其实就是看你还活着没有?活着,就去所在地社保局报个到,填个表,盖红章,然后迅速寄回本地社保局,你的养老金才能得以继续发放。
反之意味着你鸣呼矣哉完蛋了,国家就停发你的养老金。一想到到上海来了二个月,平时就忙忙碌碌的,哪想到还有什么认证不认证?白何就有气。
“小赵,我这不是还活着吗?你还听得出是我的声音吧?还认什么证啊?真是没事找事,添麻烦呀!”
人事员在那边儿笑:“白老师,我知道你还活着没用,关键是要社保局知道哇!你还是快去认个证,然后快递回来吧,不然,下个月起,你的养老金就停放了哇。”
“你敢?”
老头儿在这边唾沫翻飞,跺脚晃拳的:“你敢?你停了试试,我打飞的跑回来找你算帐,我老白师傅可不是好欺侮的。”可那边的人事员姑娘,只是窃笑着。
这,引起了一直在边竖着耳朵的退休教师的注意,一把夺过了他手机:“喂,你好,我是白何的夫人……”未了,把手机往老头子衣兜里一塞,气极败坏的手背拍着手背。
“你老昏了头哇?你老骥伏枥哇?跟钱过不去,你英雄得很哇!养老金都要没了,你还神气个屁哇……”
所以,这事儿得抓紧,明儿个抽空去问问跑跑呗。还有,这儿子媳妇一向不是在亲家处吃饭吗?怎么想起到我们这边来啦?嗯,不过,也应该也应该。
白驹来接彤彤,顺便吃了饭再走,名正言顺嘛。
再说,亲家也太累了嘛。只是,小俩口晚上这一来吃饭,嘿嘿,麻烦就大了哟。不信,明天看吧。还有那按摩房,白花花的胳膊肘儿,大腿……
哎呀,我想到哪儿去啦?哎哎,唉,我怎么,感到有点亢奋呢?亢奋,你们懂吗?别以为花甲老头儿就该强忍着,憋闷着,那样是不对的。至少我白何觉得自己还没老,还行。
唉唉,姓白的,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好卑鄙!好下流!好无耻!都是当爷爷的人啦,还想那事儿?真的是老不要脸哦……呼呼呼!
白何终于发出重重的扯呼声。
与大屋里退休教师轻轻的呼噜声,相映成趣,扬起彼落。夜,不,凌晨的鱼肚白己隐隐约约地,浮现在天空,一颗启明星,正发出最后的璀璨,宛若汪洋大海中的航标灯。
七点半,白何准时醒来。
老伴儿正在厨房窜进窜出:“醒啦,你可真准时,快,快把鸡洗了,肠子理了,放到冰箱,然后洗脸。通便、啃馒头,背背包,撒丫。快!”
白何习惯性懒洋洋的打个呵欠。
“鸡?什么鸡?手机呀?手机我充了电的,你的自己记得充。”“快把手机洗了,机肠子理了,机肠子有点多,我找鸡贩子要了点,晚上用泡椒暴炒,白驹最喜欢吃的。”
白何站起来。
“洗手机,你疯了吧?”“你搅什么搅?我是说洗母鸡,不,手机。哎,”老太太大概被自己绕昏了头,瞪起眼睛:“嗨,你,老头子啊,到底是洗什么机哇?”
白何走到厨房看看,指指扔在水池里的母鸡。
“洗它呀,那不是吗?”“那就洗呀,还站着干什么?”老太太拍拍自个儿的额头,笑到:“你个死老头子,一早就跟我绕弯弯。知道不,你舒舒服服扯呼时,我早跑到街上把鸡都买回来了。洗吧,又过了几分钟。”
老伴儿手不好,所以,洗呀淘呀什么的,都由白何负责。
白何先拎起水壶,把来热水前的冷水全部装到壶里,待水热后就直接冲洗鸡们。鸡们基本上都是整只,毛桩或多或少,这大约要看鸡贩的责任心,或是当时忙不忙什么的?
今天这鸡毛桩少,这让白何很开心。
迅速的用热水洗洗,然后就是挥刀剖鸡。这是个技术活儿,别看老太太咕嘟咕噜怪有精神,却连一只小鸡仔也剖不开的。
其实要剖开也不难。
只要你盯准鸡们那凸起的腹部,狠狠一刀砍去,那道脆骨多半就会应声断开。当然也有例外,砍来砍去越砍越不开,砍到最后只好扔了刀子,蹲到一边儿生闷气。
砍开鸡肚拧开热水,狂冲其其污血杂垢,再挥刀剁成需要的块型,鸡们就算打整完了。剩下的,要集中精力对付,那些可恶的弯来曲去的鸡肠。
白何一向认为,这是打整鸡们最难的一道工序。
的确也难!要不,怎么会有“鸡肠小肚”之词,之形容比喻呢?那肠子不但弯弯曲曲,并且特滑腻,一不注意,就鬼鬼祟祟的从你手指缝溜之大吉。
抓起来,又溜之乎也,如此反复循环,折腾出了天下所有洗鸡肠们的特殊造型。眼下,白何瞪着眼,躬着腰,左脚在前,右脚始后,一手拈着鸡肠,一手举着剪子,尽量让剪子嘴夹着鸡肠的入口。
如果运气好,剪子嘴顺利进入了鸡肠入口,那就右手用力,左手轻送,一长根鸡肠就可以顺利剪开。反之,麻烦不断,恨声连天。
白何老头儿,今天运气不错。
剪子嘴顺利进入了鸡肠口,一歇配合默契的剪送,总算把一堆鸡肠子全部剪开了。白何舒口气,用热水冲掉剪子和鸡肠上的污垢,放回剪子。
把剪开的肠子装到一个大碗,倒上面粉养着,抓起老伴儿送来的馒头就啃。半个馒头下肚,剩下半个暂放一边儿,开始洗肠子。经面粉一缠带,那些紧紧付合于肠壁上的污物气味,全部都被带走了。
最后,用热水冲冲。
剁成小节节,就算是大功告成。洗鸡肠,是白何最讨厌,也最向往的活儿。讨厌,是因为它的确难洗,就像大家都喜欢吃的肥肠一样,好吃,可难打理。
向往呢?是因为不但白驹,就是白何自己也最喜欢吃。什么佐料也不用放,只用泡椒加上少许盐巴大火暴炒,下饭佐酒都可口!
上海人对内脏,几乎都很讨厌,很少吃的。
因此,这鸡肠也没付钱就能拿回来,虽然麻烦点,可节约呀。顺手在墙头的帕上擦擦,白何拿起半边馒头,对着厨房外吼一嗓子。
“好啦。”
端起麦片走了出去,老伴儿闻声而进,老俩口便在厨房门口挤了起来。白何二手都没空:“哎,你先让我出去了嘛,慌什么慌?”
“我不慌?中午彤彤要喝汤,晚上小俩口要来吃饭,你弄啊?你说说我怎么可能不慌?让开!”
老伴儿嘴巴鼓得老高,像包了个小兔子似的蠕动着,一手抓着梳子,一手拈着半边大眼包子,堵在门口:“我说了的啊,听到没有,滚开!”
白何只好退回一步,背脊紧贴在冰箱。
收胸提腹,双手高高伸向天空。扑!退休教师犹如个大皮球挤了进来,临了,还用右膝盖向上顶顶:“赶什么逗凑?一点没有绅士风度,搞快点,又过了十分钟啦。”
膝盖正好顶在白何的小腹部上。
顶得老头子嘎的声:“哎呀,你暗算我呀,每次都这样。”“是暗算又怎么了?”老太太终于费力地,咽下了嘴里的半边大眼包子,伸伸颈脖子。
“下次,嘿嘿,可能顶到你胸口,自己小心点嘛。”
别说,老太太不但说到做到,而且顶的功夫一流,看似随便一提腿,可那力道透过膝盖骨,可以直接渗透到对方的腹部里,又麻又疼。
当然罗,一般呢,这刹手锏平时不用,基本上都是在老俩口,早上争夺厨房时,巧施暗算发出的,老头子心里明白,可也总不能因此翻脸和报复吧?
所以,除了咒骂这该死的房东缺德,把这厨房修得太窄小,只好自认倒霉。要说呢,白何非但不能得罪老太太,还得装聋作哑,把退休教师捧着哄着。
因为老头子并不擅长家务。
除了干些诸如抱彤彤,推童车,洗菜洗鸡肠子和剪排骨等诸粗活儿,对那些精工细巧的煮饭做菜云云,实在是望而生畏,谈虎色变,动口动不了手。
那么现在老俩口抱团来到上海,扮演是“爷爷”“奶奶”角色,贡献的是“勤劳”“慈祥”和“仁爱”,奉行的是“风雨如磐”“团结和睦”“儿孙榜样”。
更由于老俩口都爱面子。
老伴儿有时犟起来不弄饭菜,白何心里就有些发虚,不但自己只有下面条渡日,而且更担心让儿子媳妇看出破绽,从而影响自己在他们眼里的形象。
因此,拿白何自己的话,就是能忍则忍!好在几十年的老夫妻,谁不知谁的烂招数?老伴儿也充其量就是如此,将就点吧。退到厨房外的白何,大口啃着馒头,大口喝着麦片粥,。
又一次恨恨的,打量这该死的厨房。
不错,的确太小,可能只有一个平方吧?一个人站在其间,转身尚且不太顺利,二人自然更是打挤了。在白驹的记忆中,自己不过才二个多月,早上就因为进出厨房,自己被老太太顶了好多次。
那么,还有没有什么办法?进行扩大或改造呢,办法当然有,可是,值得吗?这是租赁房呀,租期一年,一年之后双方双清,便扬长而去,各自东西,真有必要吗?
唉,还是算了吧。
于是,摇摇头,鼓着嘴巴用力嚼着喝着,然后,放下碗,打扫清洁,地板也得拖干净。要不,小孙女儿接来后,就没有时间做这些了。
彤彤好动,只要进了屋一放下地,这儿摸摸,那儿翻翻,或者一屁股坐在地上,玩玩具,滚球球,真是不敢想像,如果不提前做好清洁,会给小孙女儿带来什么?
白何不笨,瞧得清楚,晚上每次送小孙女儿回家后,儿子还好一点,香妈则总是毫无顾虑的当着老俩口面,有意查看彤彤的衣袖,衣领,裤子屁股,衣襟和衣摆。
因为这些部位是容易脏的。
如果这些部位,老是脏乱有污垢,就只能说明,要吗是爷爷奶奶不爱干净。生活习惯不好;要吗是老俩口不负责任,任由小外孙女到处乱摸乱擦。
前一个问题还不算什么。
因为爷爷奶奶的生活习惯,究竟好不好?是有目共睹的,不容猜测和歪曲。要命的是第二个问题,这就等同于爷爷奶奶和外面许多花钱雇佣的保姆,是一路货色。
Nurse(保姆),曾几何时,是责任,良心和放心的代名词,更是需要服务人手家庭的希望和未来。在中国的改革开放中,Nurse(保姆)曾作出过辉煌的贡献,赢得过广大客房真心的赞扬。
可是,什么都在变,随着物质时代的来临,价值观的改变,Nurse(保姆)也越来越让客人摇头感叹。国家关于Nurse(保姆)的定位和要求,越来越准确清楚。
其要价也越来越高,要求也越来越刁,以致于有了保姆小姐之称,可许多Nurse(保姆)的工作质量,却越来越糟糕,越来越变得不可思义。
有的家庭,还不少明知雇佣如今的Nurse(保姆),就是即花了大价钱,又苦了孩子,可因为自身实在没法,只得打落牙齿往自己肚里吞咽。
一个个逐渐在二难中,变成了祥林嫂和愤世哥。
所以,如今这年头的许多Nurse(保姆),实际上就是偷奸耍滑,出工不出力,不爱干净等的代名词。你说,真要是让亲家有了这种看法,老俩口的脸还往哪儿放?
匆匆做完清洁。
厨房的老伴儿己眼明手快,把整只鸡中最鲜嫩的鸡脯和鸡腿,放进了智能蒸锅,掺上水调好时间熬着,把黄豆泡上水,将菠菜剁得碎碎的,几成菜未,一起放进了冰箱。
这样中午回来,小孙女儿刚有吃的。
至于老俩口自己吃什么?这不重要,一般也不在老太太的考虑之中。老太太本身在喂小孙女儿时,宛若弄厨的厨师,这尝尝,那拈拈,基本上肚子就大半饱了。
彤彤吃剩的,营养可不错。
老太太让白何全部倒在小锅里煮沸,用冷水激冷后端上来,自己一扬筷子,风卷残云,一扫而光,这肚子也就饱啦。
然后抱着彤彤上床午睡,一切都得像钟表一样准确。
硕士儿子按照他所说的“科学育儿”法,订得有详细时间表呢。只是,这样一来就可怜了老头儿。有昨天的剩菜剩饭,白何的午餐或者还丰富一点。
如果没有权当节约,即担心弄饭影响俩婆孙,白何自己本生也弄不来,还惦记着趁这难得的机会上网敲击,那就只好来点省力又干脆的——下面条。
当然,因为有丰富的晚餐,中午吃节省些也好。
“哎呀,麻烦啦,昨天的番茄蛋汤全馊啦。”老伴儿忽然叫了起来:“该死的房东,我要找她算帐。”白何跑过去看,果然。
本想今中午将就吃昨晚剩的番茄蛋汤,蛋花儿全泛了白,看上去犹如一条条僵死的蛆虫,闻上去一股股令人作呕的怪味。白何小心的把汤端到水池,用漏勺接着倒掉。
把漏勺里的污物倒进拉圾桶,一面也气愤的说:“中午给房东打电话,太不像话了,露着这么一条大缝儿,这冰箱不知用了多少年?还在用。”
老伴儿点点头,蹲下去细细查看着封条。
因年久失修,那封条早己失去磁性,本该牢牢紧贴着箱门,保温和防止冷气外泄,却嗤牙咧嘴的翘着,形成一条L字型缝儿,手指头都可以轻松的放进去。
据老伴儿讲,租赁合同签定后。
她第一天走进这租赁房,这缝儿就是这么大张着。多次让房东换,房东都不理不睬,还反说:“对不起,租赁房就这个样,你的租房价格,享受的就是这种待遇,我爱莫能助。”
老伴儿据理反驳:“再怎么着,你总得保证租房户的基本生活用具用品。每月3100块的租赁费,不是个小数目。”“可也不是个大数目的呀。”
房东冷若冰霜,毫不顾忌。
“这是在上海,不是在你们内地。有缝儿吗?你拿条胶布沾沾不就行了呀?反正一度电,也用不了多少钱的呀,租得起房,这点电费还是出得起的呀?”
气得老伴儿啪地关了手机。
白何来了也没法,连个人面儿也见不着,对方就是不上门维修。总不能自己去买台冰箱用吧?白何只得找来装饰用的厚型双面胶,持着电吹风费了很大的功夫。
总算慢慢把双面胶贴了上去。
可不久,双面胶脱落,白何只得又在双面胶上粘一层透明胶,这才勉强把双面胶固定,可那保温效果,却时好时坏,弄得老俩口苦不堪言。
这不,又浪费啦?倒掉蛋汤后,老俩口就一齐出了门。到达明丰苑儿子家,刚好八点。白驹因为昨晚上没睡好,黑着眼圈不愉快的丧着脸,很快洗好脸,挎起大挎包就出门。
一直睃着他的老伴儿,就特别提醒到:“下了班,过来吃饭哟。”“嗯!”白驹闷闷不乐的咕嘟一声,算是回答,下了楼。老俩口相互看看,这种情况呢,几乎天天早上都要碰到。
白驹白何,父子一个样。
心里藏不住话,什么都在自己脸上。可也不能天天都不高兴呀?这样,慢说是自己的爸妈,放在任何一个外人身上,也会早就生气了。
“这孩子,我看完啦。”
老伴儿咕嘟到:“怎么变成了这模样?连个招呼也没得。”“我看是压力大吧。”白何皱着眉,他也不喜欢儿子这样,好像对谁都有意见似的,可嘴上却说。
“现在的年轻人,不容易,随他吧。莫忙,我看是不是你没回答白驹的问题。”
吭吭吭!正在给彤彤穿衣服的老伴儿,突然一阵猛咳,吓得她连忙把头扭到一边:“什,什么问题?一大早的有什么问题,白驹也没说啊。”
“那天下午,给彤彤洗澡回来,他不是在对你说吗?”
小孙女儿还没睡醒,却怔怔的瞅着奶奶,白何上前一步,捏着衣袖给彤彤套上,可他笨手笨脚的却总是套不进去,相反捏得小孙女儿嘴巴咧咧,大约是被捏疼了想要哭泣。
老伴儿忙把白何一推。
“去看看稀饭糊没有,这儿你帮不上忙。”白何就朝厨房赶去。在老伴儿巧妙的呵哄下,彤彤一气吃了一小碗稀饭,半个蛋糕,一小块玉米饼,喜得老伴儿呵呵直乐。
“哎呀喂,我们彤彤今天好乖哟,吃了好多的饭饭哟,长得好高好高好漂好漂亮哟。”
小家伙就跟着手舞足蹈,咿咿呀呀的:“宝宝走街街,宝宝走街街!”白何一面收拾,一面也喜到:“这小可爱知道到外面玩儿了,这可是个进步。我上网查了的,一般18、9个月的婴幼儿,就知道给大人提要求了。看来,我们彤彤是正常的。”
“我没说不正常。”
老伴儿抿抿嘴巴,费力的给小孙女儿穿鞋,锃亮小巧的黑皮鞋,看着就让人有趣:“我只说有一点自闭症倾向,只要发现得早,完全可以医治恢复的。”
白何耸耸肩,变啦?
原来不是那样肯定么?纯属杞人忧天嘛。吭吭吭!又是一歇咳嗽,白何突觉不对,一扭头,香妈悄无声息的站在门口的阴影里,也不知她是何时进来的?
“亲家,感冒的呀?吃得药没有呀?”
老伴儿笑笑:“不妨事,这几天贪凉,空调开低了点。”香妈走过来,白何就背起了大背包:“好了,我们走吧。亲家,香爸好点没有?”
“晚上直嚷嚷,伤口痒痒的呀。”
香妈抱起彤彤亲亲:“阿公说,今天天气太热,彤彤要注意防署的呀。”白何从大背包里取出刚买的小伞:“我们一下楼,就给彤彤撑起,小家伙高兴的很,一点晒不到的。”
“最好是,多注意给彤彤擦擦背。”
香妈没理白何,而是看着退休教师,说:“我带时,就经常给她擦擦小背背,这样就不容易感冒的呀。”老伴儿一面对白何递眼色,一面抱起小孙女儿。
“是呀是呀,我也是这样的。”
嘎咕咕!白何把小童车推了出来,推到门口一把拎起来,再把儿子家和隔壁亲家的二大包拉圾袋,挂在自己右手上,就径直慢腾腾的下了楼。
四层楼,36级石梯。
不过二米左右的距离,拎着童车,挂着二大包拉圾,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可是,再不容易也得下,就像晚上送彤彤回家一样,这样的动作也得反复重复。
这就是寻常琐事,这就叫生活。
到了一楼大铁门外的走道,白何把童车和拉圾放下,沉重的喘上一大口气。他晃晃麻木的双手,蹲下细瞧童车的质量牌,哦,才重14公斤?
不过才28斤嘛,我怎么就感觉到这么重呢?
真老啦?白何沮丧的呶呶嘴巴。从铁门缝瞟到老伴儿抱着彤彤,边说边慢腾腾的下来了,白何连忙上去拉开铁门,接过了小孙女儿。
小家伙一看到童车,就往车里扭。
这倒正合老俩口的意,白何把她轻轻放到了童车的座位上。一推车把,童车嘎咕咕的滚向前。刚来时,白何是不屑于推车的。
因为推着童车,就仿佛大人推着自行车逛街,总感到是个累赘。
所以,他宁愿抱着小孙女儿。然而,不过才刚过去一个多月吧,他却主动要求推车了,这引来退休教师频频的事后诸葛亮。
白何呢,只能默默的听着。
老伴儿说得有理,也正符合白何的难处:这彤彤呢,倒真是越抱越重,而白何的椎尖盘是受过伤的,虽然表面上恢复了,可病根却还潜留着。
一遇患者使重力,就会重发。
现在,换成推车,白何显然感到轻松多了。顺着美食街徐徐前行时,退休教师指指一边门面说:“又换了?水果店变成了24小时便利店,老板发财转了行呀?”
白何答:“不清楚,或者大约是吧?”
老伴儿不满的瞟瞟他:“尽是废话,前一句就行了,简明扼要,后面又添上一句干什么?咦,我看看,这是什么?”
她招招手,凑近了看。
将便利店墙头上张贴着的告示,咕嘟咕噜的读了,又挥挥手,白何便推着彤彤慢腾腾向前。“这上海呢,怪事儿多多,”
老伴儿拉拉白何背上的大背包,白何就乖乖的站下。
老伴儿取出侧插在腰网中的水杯,咕嘟咕嘟一大口,然后盖上重新放好,又取出另一侧腰网的儿童水杯,凑到小孙女儿面前。
“乖,喝水呀?”
彤彤嘴一张,含住了水杯的喝水管,咕嘟咕嘟二口,然后松开。放好水杯,老伴儿继续说:“你说自己家的宠物狗跑不见了,张榜启示寻找,还回者有奖,这还稍稍说得过去。可这U盘丢了,竟然也要张榜,而且还许诺归还者重金感谢,你说这不是钱多得扎手,还是怎么的?”
白何笑笑,他相信是老伴儿看错了。
进入老年,曾经思维清晰,炯炯有神的前教研员,不止一次出现记忆减退,老眼昏花事儿。然而,人的悲剧也正在这里。
渐趋渐近的渐变,是那么细微卑渺。
宛若深山岩洞里的滴水,轻轻而寂寥的滴着,滴着,突然有一天在地上滴出了一个大窟窿,刹那间天崩地裂,一切都彻底变了模样。
这种渐变润物无声。
除了你身边最亲的亲人有所查觉,你自己是丝毫不知道的。并且不但不知道,亲人关心的指出来,你还会大笑着矢口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