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学徒到大夫,“青囊药房”这高悬的匾额知道蔡一手的艰辛。临了要不干了,蔡一手感觉有些落寞呀。
精明的儿媳看出了公公的心思,软声细语地说:“爹,这药房交到我们手里,您放心就是了!”
是该放手了!儿子识文断字,医术也还精良,有啥不放心的。
真的退了!蔡一手就没再去药房晃眼,整日写字画画,莳花养鸟,喝茶下棋,日子也还逍遥。给儿子儿媳帮忙的老伴说,药铺的收入也不差钱,好得很。
这天,蔡一手正和好友胡一寿在大南门墙角下摆棋。老伴慌里慌张地跑来,说:“老头子,药房出事了!”
到了店里,蔡一手看到两凶神恶煞般的汉子站在门外。大堂正中,大大咧咧地坐着一个人。儿子儿媳正在不住地赔罪。
到底出事了!毕竟是自己的孩子呀,蔡一手护犊心切,面上还不能漏,大声呵斥儿子:“咋回事?”
儿媳妇赶紧说:“前天夜里,有人来急诊!当家的就给抓了几味药,让他们拿回去煎服。没想到竟然出了这事!爸,您老可给想想法子呀?”原来是前天夜里,病人抓了药回去,病情不但没见好转,反而更重了,所以人家找上门来了。
蔡一手阴沉着脸说:“把方子拿来我看看!”
药房的规矩,开出的方子一式两份,是要备存的。闯了祸的儿子赶紧把方子递给了蔡一手。
方子没问题呀!
“把方子上的药,再给我抓一遍,拿来。”
儿子、儿媳翻箱倒柜地把药抓了一遍,递到了蔡一手跟前。蔡一手抓了几抓,闻了几闻,脸色更阴沉了。
蔡一手对领头的说:“病情最好当面看。要不这样吧,我再给重新诊治诊治,费用全免!就是老朽年纪大,不方便出门,能劳烦你们把病人请过来吗?”
领头的这人,愣了一愣,想说什么,又硬生生把要说的咽了回去。半天了,他才说:“病人也不方便呀,要不蔡老先生亲自走一趟?!”
蔡一手一想也行,便让儿子按照药方重新抓了十副药,又回家带上了那套暂时没来得及传给儿子的银针,就和这三个人出城了。
走了二十里,领头的人说:“先生,对不住了!”另外两人麻利地把蔡一手的眼睛给蒙了起来。蔡一手猛地明白病人为啥三更半夜来看病了,原来是遇上城外的棒老二了。
又走了约莫几袋烟的工夫,蔡一手被解开了绑带,带进了一间破庙。
正中躺在病床上的那人文绉绉的,看似病情很重。一个看似头目模样的人正心急如焚地在屋里转圈圈。
“知道我是谁吗?我就是‘满天飞’。得病的是我师爷。接下来,就看你手艺了。”土匪头子把话狠狠地撂在了蔡一手面前。
原来是尖山崖窟的匪首“满天飞”邱华裕呀。蔡一手听说有一个过路的年轻读书人因为写得一手好字,被挟持挂注,留在匪窝当了师爷,想来就是躺在病床上的这位了。
蔡一手不慌不忙,先施银针给病人稳了一下病情,然后吩咐把带来的药两包一份,每日三次煎服。汤药加上针灸调理,不两天,病人便可下床。
这几日,蔡一手和这小师爷相谈甚欢。谈及为人担当、天下大势,两人口若悬河,连一旁陪坐的“满天飞”都听得连连点头。
病好之时,“满天飞”和师爷恭恭敬敬地把蔡一手送下山去。
回到家,蔡一手关起门来,把儿子、儿媳狠狠训斥了一通:“药方是对,药材低劣,这不是伤天害理吗?要不老天有眼,这招牌连我们全家都要搭上呀!”
“本来,我想过一两年,等你稳稳着,再把这识穴下针的手艺传你。我看过几日就开始吧,也让你有个应急的手段。”听到这里,儿子、儿媳低下了头。
蔡一手扔下了清闲,又在药房给儿子、儿媳掌眼一年。他特地找胡一寿写了一副对联“妙术施仁,岂能留一手;良心入药,务必要十分。”配在了药房供奉的扁鹊祖师像两边。
一年后,择了一个良辰吉日,蔡一手吩咐儿子把三老四邻请来。他要正式放手了。
“打今儿起,你们可以记住这祖师像两边的这幅对联!施妙手,有良心!治病救人,不尽靠药,靠手艺,更要靠这个。”
蔡一手当着众乡邻的面,拍着心口窝,把话狠狠地撂给了儿子、儿媳。
有了蔡一手的这番话,“青囊药房”的大名都被上江和下江的过路人传到了西康和汉口。
本文发表于2018年第5期(总450期)《中华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