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犀寺依山傍水的建在虫二山上 。
山名很奇特吧.据说很久很久以前这座山叫奶奶山,而山上也就只有间小小的奶奶庙,据说是为了纪念山下村落里一个忠贞守寡的老妇人,由当时的村民们集资修建的.后来,有年春天,有位微服出游的皇帝路过此山,夜宿在那间小小的破庙里.可能是住烦了宫廷皇城,看腻了名山大川,那位皇帝在那天晚上,居然对这穷乡僻野里名不见经传的小山夜色情有独钟,兴致所至的皇帝大笔一挥,在庙里的照壁上题下“虫二”俩字。皇帝拍拍屁股走后,当地的地方官为了“迎合圣意”拍上“龙屁”,急忙找工匠把“虫二”俩字刻在山上的石碑上,并把原先的奶奶庙拆了,修建起现在的灵犀寺。而寺名“灵犀”二字也是这位皇帝得知当地官员在山上修建寺庙时,御赐的名字。
时光变迁,岁月流逝,改朝换代的许多年后,而今已是民国了,但虫二山依旧是虫二山,灵犀寺依旧是灵犀寺,只是寺里的香火没以前那么旺盛了,寺庙的房宇也破落了.. ...
虫二山上种满了橙树,那是寺里以前的和尚们种植的,一到秋天那橘黄色的橙子挂满了树梢,远远望去,那虫二山如金似火,而灵犀寺的碧瓦红墙在山顶上隐现,真有点佛门圣地的景象.而今的寺里大大小小、老老少少不过十几个和尚,近些年,原来属于庙产的山下田地和山坡梯田也被山下的村民们强占的快没了,就连这山上秋天的熟橙子,也会被村民们提前哄抢,庙里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了。
这天,山上的七十多岁的老方丈把寺里所有的弟子们都叫到身边,说自己快不行了,要找个可以继承发扬佛门宗旨,保护好仅剩的这点庙产的人来继任方丈,可是,那些吃够了山下村民拳脚苦头的大、小、老、少和尚们都象哑巴似的,耷拉着光头,闷声不出。这时,进来了一个法名海真在本寺挂单修行的和尚,老方丈用尽最后一口气指着他说:“就是你啦,但愿佛祖保佑你能光大本寺。”就这样,海真和尚当上了灵犀寺的方丈。
海真和尚本姓蔡,今年不过三十多岁,家是山西人,后来山西军阀混战,打死了他的所有亲人——包括和他刚刚新婚的妻子,才万念成灰,出家做了和尚,并离开了山西那片伤心的故土,躲到这偏僻的虫二山灵犀寺里修行。本想万事皆空,不问俗务的一心参禅悟道,可没想到老方丈圆寂前的一指一句,让他当上了这灵犀寺的主持,为了满足老方丈的遗愿,他只好披上了方丈袈裟,管理起这诺大却又破落的灵犀寺来。下面的和尚们,开始对他还算恭敬有礼,可没多少时间,就对他不满起来,认为他并没有象老方丈一样可亲可敬(其实就是软弱可欺)而不过问他们懒散的生活。这位新方丈要求他们每天除了定时的礼佛、诵经、休息,还要象山下的村民一样去耕种那些剩余的田地,还安派他们去轮流守看那些即将成熟采摘的橙子树。不乐意是不乐意,老方丈临死的决定是不能更改的,再说,他不当方丈了又有谁肯当呢。但这些和尚们采取消极应对的态度应付着新方丈,叫他们种地,他们到地里睡觉;叫他们看果树,他们找个地方继续睡觉。海真方丈一看不行呀,就又制定了对于偷懒休息的惩罚寺规,可下面的和尚“外甥打灯笼——照旧”。没办法,他只好亲自带着几个比较勤快点的小和尚每天去耕种,去看果树。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山上的橙子熟了,黄澄澄、金灿灿的挂满了橙枝。山下的村民又开始上山抢摘橙子了,可这会,海真方丈动了真格的了,他亲自带着全寺的和尚,拿着棍棒到山路上阻拦村民,如果谁敢上山抢摘他就和谁拼命。有句老话,叫“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那些村民看新方丈如此玩命,只好退却,可退却是退却了,晚上趁机上山偷摘的大有人在。
这晚,海真方丈带着两个小沙弥,手持火把、齐眉棍,在山上巡看橙子,突然发现前面坡下有个人躺在地上。他急忙上前一看,是个年轻女人躺在那里,身边倒着一个竹篓,竹篓里的橙子洒滚一地。他蹲下来仔细查看这女人的死活,一摸鼻息,还有!再一细心查看,原来是被山上的毒蛇咬了左脚,毒发昏倒在这里的。于是海真方丈抓起这女子被蛇咬的脚,用随身的小戒刀划开蛇咬处,用嘴吸出中了蛇毒的毒血,然后背起她就往山上寺里跑。到了寺里,找出医治蛇毒的草药给她煎服,又在她左脚伤处敷了止血疗伤治毒的草药。第二天天没亮,那女人从昏迷醒来了,直喊口渴。小沙弥立即向海真方丈通报。海真方丈叫人给她熬了碗米粥,叫小沙弥喂给她喝了。
醒来的女子面对着海真方丈非常羞愧,非常感激!她告诉方丈,她半夜上山来偷橙子也是逼不得已的。原来,这个女子叫艾芳,是山北几十里外的艾家屯人,前年十八岁的她经媒婆说合嫁到这里山下的黄家屯,可过门当天晚上还没来得及和丈夫圆房,丈夫就被军阀抓丁给抓走了,今年春上丈夫所在军队里同村的老乡跑回来说,她丈夫在打仗时已经被打死了,于是她就当了寡妇.家里的公公、婆婆、小叔们骂她是个扫把星,就把她赶到黄家祠堂后的守节房里居住。而守节房的破屋子里住的都是本村的那些老少寡妇,村里的人很少过问她们,每天就给她们供给两顿稀的可以照见人影的米汤,连个窝头都不给。菜也是村里人不吃的发霉腐烂的剩东西。许多在那里的寡妇都得病,有的年纪轻轻就死了。最近又有几个寡妇得病,但又没钱请郎中,身体还比较利索又比较年轻的她,只好半夜上山来偷橙子,然后拿去卖几个钱找郎中、买药。
海真方丈听后,低声诵道:“阿弥托佛~罪过~罪过~”,叫过小沙弥,让他从寺里的没多少香油钱里,拿点给艾芳,又给她装了一些米面、草药,对她说:“女施主,小寺只能略尽些许薄意了,等山上的橙子卖钱了以后,我再给你们送点过去。”艾芳泪涕交加的对方丈千恩万谢。方丈大师没有食言,在艾芳下山回去后没多少时间,就把山上的橙子卖了,派了个几个小沙弥给她们送了些钱和粮食、蔬菜。
这年的冬天非常寒冷,大雪封了山路。艾芳和守节房的寡妇们把平常积攒起来的棉花和自己纺织的粗布,做了十几件“一口钟”(一种僧侣穿的冬季棉衣),让艾芳送上山去,给寺里的和尚穿。艾芳还偷偷的用自己的破旧衣服,在私下为海真方丈衲了两双鞋。
一路跌倒攀爬,历经辛苦,艾芳终于怀揣着鞋,背着十几件装在麻袋里的“一口钟”,到了山上的灵犀寺。可是却听小沙弥说海真方丈病了!她急忙让小沙弥带她到方丈房里,海真方丈正躺在床伤忽冷忽热的打摆子(伤寒病)。寺里的和尚们知道这是种会传染的病,只顾自己,根本不理会他们的这位方丈的死活!艾芳心痛的哭了起来,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她衣不解带的在海真方丈床前服侍他喝药,吃饭... ...
海真方丈病稍转好后,艾芳并没有离开,而是继续在那里陪他,伺候他,直到春暖花开的时节。在这段时间,海真和艾芳的心里对对方都有种莫名的异样的感觉,但他们谁也没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直到艾芳快离开的那天夜里。
那天夜里,皓月当空,海真方丈站在山顶的凉亭上,迎着柔柔的春风,满怀心思,眺望着流银夜色下的山野和山下宛如银带蜿蜒的河流。艾芳轻轻的走到他身边,把一件衣服轻轻披在他身上,轻声叮嘱他:“海真大师,小心着凉了。”海真回过头来,盯着艾芳的眼睛,指着凉亭里矗立着,刻着“虫二”两字的石碑说:“你知道,为什么这山叫‘虫二’山吗?”艾芳说不知道,只是听老人们说,是位糊涂皇帝酒喝多了在这里胡写乱起的名。海真呵呵笑了几声,告诉她“虫二”就是——“风”字无边,“月”字无边,合起来就是风月无边,景色怡人的意思。“哦?这个皇帝可真够聪明含蓄的啊!”艾芳痴痴的望着海真的眼睛说:“他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意思呢?”海真也痴痴的看着她的眼睛回答她:“因为这个中的含义是需要有灵犀的人理解的,所以本寺名为‘灵犀’。”“是吗?”艾芳听了突然觉得自己心里乱乱的,她低下头,低声说:“明天...明天我就要下山了。”海真一听,身子微微的颤了颤,手中的念珠掉在了地上。艾芳一看,急忙问:“你怎么了,不要紧吧?”海真无力的轻声说:“不要紧,你...你走吧。”艾芳听了,慢慢回过身去,刚走两步,突然又猛的转过身来,扑到海真的怀中,呜呜~~的哭起来。海真问她:“怎么了?怎么了?你怎么了?”艾芳用满溢泪水的眼看着海真的面庞说:“我喜欢你!我爱你!你要我吗?”海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对艾芳的真情了,紧紧抱着她,说:“要!要!要!”这天晚上,春风无边,春月无边,春色无边,春意无边... ...
第二天一大早,海真醒来的时候,身边的艾芳已经走了。旁边放着艾芳临下山时留下一个布裹,里面是给他精心衲的两双鞋和她平时头上戴的、身上唯一值钱的物件——翠玉珠钗,据说是她亲娘临终前给她留下的嫁妆。
后来的日子里,艾芳一有空就找借口偷偷的上山找海真,他们约好在矗立着“虫二”两字的山顶凉亭见面... ...
又到秋天来到了,虫二山上又是漫山金黄,山下的原野里也是一片丰收的喜人景象。可是艾芳却非常忧愁,因为她有了身孕!她上山找了几次海真方丈,可寺里的小沙弥告诉她,海真方丈应邀去外省的几座寺庙里讲经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她的肚子凸出的越来越明显。好心的寡妇房姐妹们劝她别整天躲在屋里,尽快找个野郎中,弄掉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因为不管肚子的是男是女,都会给她带来灭顶之灾!可是,艾芳不愿意,她要为海真生下这个孩子,她要找海真一起离开这个地方,去过属于他们的幸福生活,哪怕是吃苦受罪她也心甘情愿。可是,还没等她找到海真说明白,一个村里新近安排在黄家祠堂打杂的妇人,在无意中撞破了艾芳秘密,并把这件“丑事”向村里的族长告发了。族长听了非常恼火——因为他们村里是不允许有这种伤风败俗的丑事发生的。事实上多少年来,这也是第一次出现这种丑事。村里把所有失去丈夫的寡妇集中起来,安排在祠堂后面的守节房里居住,就是怕寡妇门前是非多,而发生丑事。族长派人把艾芳抓了起来,并召集了全村男女老少,在祠堂内逼问艾芳的“奸夫”。他们用尽了残酷的手段——扒光艾芳的衣服,用捆香戳烧她的后背;用竹签钉她的手指;用钢针扎她的下体... ...可是艾芳始终咬紧牙关不开口。最后族长实在没办法了,就向大家宣布:明天一早,把艾芳这个“淫妇”拉到虫二山旁的大河里“浸猪笼”!
几天后,海真方丈春风得意的从外省回到了灵犀寺,可刚到寺里,就听小沙弥向他说艾芳被“浸猪笼”的消息,他当场就晕死过去了。等小沙弥把他弄醒后,他象疯了一样,一把推开小沙弥,一路飞奔的跑到黄家屯,找到寡妇房里的寡妇们,她们告诉他艾芳因为被族长定为“淫妇”,没资格进入黄家的坟地内,就把她草草的埋在虫二山边的乱葬坡了,族长他们还在艾芳的坟上插了根竹竿,竹竿上挂着一双破鞋。他没等她们把事情说完,立即转身冲了出去。
海真找到了艾芳的坟,一脚踢飞了那根挂着一双破鞋的竹竿,用他的双手往下挖...往下挖......
后来赶到的几个小沙弥,找到了他们的方丈。可他们的方丈已经死了——海真怀里紧紧抱着艾芳已经开始浮肿的尸体,艾芳的头上插着她送给海真的那支翠玉珠钗,而海真的心口插着那把他从不离身的,第一次见到艾芳给她治疗蛇毒时用的小戒刀。
小沙弥们把海真和艾芳的遗体运上了山,运到了山顶上的凉亭边,在那里挖了个墓穴,把他们合葬在了一起,并在坟墓两侧各种了一棵橙子树。坟墓两边的橙子树后来不知怎么的,树干居然相对着斜靠在了一起,树枝、树条相互纠缠着,就好象一对真挚真爱的爱侣一样互相偎依着,共同生长着。
这个故事过去了好多、好多、好多年以后,当地的人民政府把这里开发成了旅游景区。虫二山热闹起来了,山上的灵犀寺香火也一天比一天好,山下的那个小村庄也成为了现代化的集镇。黄家祠堂和祠堂后的寡妇房再也不存在了,可山顶上的那座凉亭还在,凉亭下深刻着“虫二”两字的石碑还在,只是在凉亭四周旁边增加了铁栅栏,铁栅栏旁有个立了没多少年头的石碑,上面刻着“国家一级保护文物”的字样。在铁栅栏咫尺处有两棵互相依偎着,一起生长了近百年的老橙子树,每到秋天树上就挂满了黄澄澄的橙子,而且这两棵树上结的橙子,比山上其他任何一棵橙子树上的橙子结的都大,吃起来更甜。也正是每当橙子采摘的季节,许多来游玩的游人,特别是那些情侣们,都会围着这两棵橙子树下,聚精会神的聆听灵犀寺里的方丈大师,讲述他师傅的师傅的师傅,流传下来的一段故事,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一段橙色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