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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煮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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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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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的离开

我并未见过外婆,她去世时,我们四姐妹中的老二才刚刚出世。

我对外婆的了解,来自于母亲。母亲极少提及她的亲人,但外婆却是她经常念叨的,母亲的话语间充满了对外婆的爱和责怪,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感。她口中经常说的外婆,是这样的:“你们的外婆,生死都要叫我跟着你们的爸爸,她说你们的爸爸一看就是个老实人,肯定善良……她还说这种人靠得住,我刚开始是不愿意的,她叫我必须答应……我们那时……都是父母说了算……”

母亲接受的教育不允许她对外婆有恨意,但是,我感觉得出来,她对外婆是有所责怪的。如果果真如她所说,是外婆逼着母亲和父亲结的婚,那外婆真的错了,大错特错!外婆不知道,她仅凭父亲一张温厚慈目的脸就给她的女儿决定下了终身,而她的女儿却是用一生的苦痛来成全了她的抉择。

在我结婚后,有一次回娘家时无意中又提及外婆。我问母亲:“外婆埋在哪儿了?”

小时候,每逢春节和清明,小伙伴们都要去给去世的亲人上坟,他们给我讲述:上坟要放鞭炮,要磕头,完了大人还会叫他们把贡品吃了,说那是老祖人吃过的东西,有仙气,吃了对活着的人极好。于是,我很羡慕小伙伴些,因为我们家是从来不上坟的,我不知道我家的先人些都去哪儿了?还是我家根本就没有先人?再长大一点的时候,听母亲念叨外婆我就知道,外婆算是已经去世的先人,可是,母亲从来没去给外婆上过坟,更别说带我们去了。每次说起外婆,母亲的眼里都含着泪水,我也就不敢问什么了。

那天问及外婆的事我已经不记得母亲是如何回答我的了,但事到如今,我依然不知道外婆埋在哪儿?实事上,我已经不关心这个事了,我最关心的人已经走了,我大可不必再去关心她也许关心的人和事了。

嗯,是这个理。

母亲的精神世界一直很矛盾,就像她想要摆脱父亲却又舍不下我们四个女儿一样,她责怪外婆却又对外婆有着深深的愧意,关于外婆去世的事她就给我讲了不止一次:

母亲刚生下二姐,就没有出去干农活了,在家里洗衣做饭喂孩子,算是坐月子了。

那天,外婆拎了东西来看望母亲。外婆很高兴,一直把二姐逗乐着玩。她和母亲唠了些家常,听母亲说自己过得挺好的,她很是满意。她还嘱咐母亲要好好过日子,要勤快,要多关心父亲……她说父亲一看就是个善良人,虽说话太少了,但这种人靠得住,老实。看着怀中的二姐,外婆叹了口气:“就是这家伙要是是个男孩就好了,下次一定要生个男孩,可不能让他家断了香火”。

“嗯,肚子不争气,是不是该抓点药吃?"母亲问。

“等你出月子了,我带你去庙里拜拜,许个愿信,肯定灵。”外婆似乎早有计划。

“要得,要是再生一个还是女娃儿的话,我怕是只能认命了,只是害得他向家断了香火,是我对不起他,唉!”母亲一直觉得是她对不起父亲。

“是得生个儿子,你看我们村子里,隔壁你王婶,人家不是生了八个才终于生了一个儿子呀?”外婆大有非让母亲生出个儿子来的意思。

“哼哼,八个?怕是全家都跟着饿死算了哦!”

“那有什么办法?生不出儿子,他向家就得断香火,就会被人看不起,再说了,有的人一旦生出一个儿子来,以后就会连续生出好几个儿子。”

“……”

二人说着话,外面下起了大雨,母亲起身去做饭,她叫外婆今晚不回去了,在家陪她住一晚,外婆高兴地答应了。

母亲从床底下挪出来一个小坛子,往里面捧出了半碗大米,小心翼翼地洗了两遍,然后放在锅里隔水蒸。那是专门给外婆蒸的,平时家里都是吃的玉米饭,把玉米磨成粗面,放水和湿了上锅蒸,蒸熟了就吃。逢时过节就加两把米进去拌匀了一起蒸,我们称为“两参饭”。大米饭是不可能吃得起的。

那半碗米饭蒸了没几分钟,父亲犁田回来了。母亲赶快上前,问父亲:“雨好大,淋湿没有?”

父亲就像没听见一样,不搭理母亲,拉长着脸。母亲看看外婆又对父亲说:“妈来了。”

父亲依然崩着一张脸不说话也不看外婆,倒是外婆先开口了:“永秋回来了?快点先把衣服换了,都淋湿了。”

父亲并不搭理外婆,他就像没看见外婆一样,只管放下帽子又去放他的犁耙去了。父亲一向如此少言寡行,母亲倒是习惯的,只是外婆在,他也没叫声“妈”,母亲多少有些失望,她看看外婆,打圆场似地说道:“外面雨好大。”

父亲拿着洗脸盆,盛了半盆冷水,又把盆放到灶上,揭开锅盖,看见锅里还没蒸熟的米饭,想都没想就端起来,“呯”地一声,把那碗米重重地定在灶台上,然后拿着毛巾包在滚烫的锅边上,把盆里的热水一股脑儿倒进脸盆里,随着一声更大的“呯”的声音,那蒸饭的盆被更重地定在灶上,然后端起脸盆扬场而去。

母亲没有说话,赶快拿起水瓢舀水倒在锅里,准备重新蒸那碗米饭。谁想外婆把刚才的一切尽收眼底。她马上起身和母亲告辞,不等母亲说话,转身便走。母亲喊了外婆两声,外婆顾自往外面奔去,母亲跑到床边,慌慌张张把二姐随便捆绑在背上,抓了件烂衣服反手套住二姐的头,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门背后,抓起两个草帽,就追了出去。

外婆早已消失在雨幕里,母亲追了几分钟才追上,她把帽子递给外婆,外婆没有接帽子,却一把抓住母亲的手,打着哭腔说:“幺儿,我害了你啊,你那哪是两口子哦?那是两个“土口子”啊!(‘土口子’,是家乡的土话,大意是莫不关心的夫妻。)”

母亲怎么都没想到,这是她的母亲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半夜,五公里外的舅舅家就来人送信:外婆去世了。

舅舅说,外婆回到家除了叹气就是流泪。问她什么也不说,顾自洗了脸脚就睡下了,只是在洗脚的时候嘟囔了一句:“是我害了她啊,那哪是两口子哦,那是两个‘土口子’啊!"

半夜舅舅不放心,起来看,人已经走了。

“我不敢说啊,什么都不敢说,到现在你舅舅都不知道,你外婆是被你爸活活气死的啊!"母亲每次讲到这里都会这样说。我知道,这个秘密一定压在母亲的心里很难受,所以她才会不止一次地向我讲述。

至于母亲,这么多年不去看外婆,我不知道她是不原谅外婆,还是不原谅自己?或许,她俩现在已经把一切说开来,冰释前嫌,在一个我们打扰不到的地方快乐地生活着吧。

我想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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