沮河发源于保康,向东南流经南漳、远安,在当阳两河镇与漳河合成沮漳河,汇入长江。沮河在老当阳城北绕城而过,西门口称西门河,北门外一段叫北门河。《三国演义》第四十二回说的是赵云自长坂坡杀出重围,奔至沮河边。只见张飞立马于桥上:“子龙速行,追兵我自当之。”曹操见那张飞倒竖虎须,圆睁环眼,手绰蛇矛,立马桥上,已颇有退心。张飞又大喝一声,吓得曹操身边的夏侯杰肝胆碎裂。这正是:当阳桥头杀气生,横枪立马眼圆睁。一声好似轰雷震,独退曹家百万兵。
记得小时候曾在西门河郑公堤下的一片凹地里住过几年。我家背靠大堤,每逢沮河涨水,我会偷偷爬上堤去“望大水”。别看沮河平时一幅小河潺潺的模样,发起怒来,连房子都能掀翻。七八月汛期,沮河浩浩荡荡从西北方乌黑的云脚处奔涌而来,卷着残枝枯木直扑堤脚,打着旋的浑黄的河面飘着锅碗瓢盆、抽屉板凳,偶尔还有青绿花纹的大西瓜、拼命划水的小猪小狗。洪水是可怖的,大堤上军民严防死守,父母也对我严加管束,绝不能近水半步。邻居家两个哥哥都夭折于沮河,使我对水有天然的恐惧,以至于在河边长大却不习水性。
沿着镇公堤往东就是当阳桥,建成于1973年,是沮河上的第一座公路桥,它连接火车站与城区,也是北通荆门的必经之路。听母亲说,通车那天大桥上人山人海,蔚为壮观。其实那样的场景我不仅能够想象,也年年亲历。在当阳历来有正月十五“过桥”的习俗,人们希望通过这种仪式化的祈福运动,为新的一年带来好运和好身体。自打有了当阳桥,那些小溪沟渠上的石板桥、拱桥、铁架子桥,走起来就有些不过瘾了,不去大河上的当阳桥,这十五的桥未免过得太草率了点。所以每年元宵节中午吃完小团年饭,我们一家人径直奔大桥而去,而桥两边的人行道上早已是摩肩接踵了。在乍暖还寒的春风里,从桥南走到桥北,换个边儿再折回,把桥栏杆上的“当阳八景”浮雕画看一看、摸一摸;碰到久未谋面的熟人,拱手作揖拜个晚年,这个春节才算过得圆满。
过了当阳桥再往东,镇公堤就消失了,北门河这一段是片荒芜的滩涂。然而在丛丛芭芒掩映间还藏着一个渡口,假期母亲常带我去对岸上班,早晚都在那里坐铁皮渡船。每次坐渡船我都兴奋极了,央求船夫把他的拉杆让给我试着拉一把。夕阳的余晖把波光粼粼的河面染得通红,萧索的古渡、拉船的少年都成为了记忆的一部分。
时空转换到二十世纪末,已经在城建部门工作的我,挥锹在古渡口的位置亲手植下了一株垂柳,那是沿河水泥大堤上一排景观树中的一棵。在推土机的轰隆声中,临沮公园渐显雏形。进入二十一世纪后,当阳城越变越大,越变越美,临沮公园也由最初南岸的一小片,改扩建到沮河两岸东西绵延十里的沮河湿地公园景观带,成为市民休闲、娱乐的重要场所,也是城区防洪的重要屏障。而在沮河城区段已有五座大桥连通,破除了交通瓶颈,也舒展了城市骨架。
2018年,颇显老态的当阳桥开始封闭施工改造,在紧挨它的上游又建了一座新桥,老桥也重新进行了桥墩加固和桥面重铺。一年之后当阳桥脱胎换骨,以崭新的面貌再次惊艳了我们。
最难忘的是2019年,我参与了当阳市住建局编创的舞蹈《当阳桥之恋》的排演,国庆70周年前夕,舞蹈在宜昌剧院上演。站在舞台上的我是多么幸运,能有机会在如此雄浑激昂的乐曲声中尽情表达自己对当阳桥的热爱,对家乡的礼赞。作为一名亲历者、见证者,她的每一个变化都让我动情不已。当年种下的垂柳已比我的腰身还粗壮,当阳桥也在风雨中陪伴当阳人走过了半个世纪。这些年因为兴修水利和生态环境治理的成效显现,我再没见过小时候可怕的洪水泛滥的景象了。如今我漫步在当阳桥上,心里总是美滋滋的,这座在《三国演义》里就存在过的名桥,联通着过去和未来,不正是当阳人的幸福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