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记事之腊八

孩子对年的记忆是充满魔力的，那些年在一场场风雪中盼望着，直到一场大雪总算停下来，天也放晴，日子也总算不慌不忙的正式步入腊月。

于我来说对年的记忆大概是从腊八这天开始，因为小时候老家这天总是要早早起来喝上一碗腊八粥。当然那个年月老家的腊宝粥却又极其不同于现在，似乎没有现在极容易得到的一碗五谷粥更名副其实，但那一点也不影响我对它的情怀。

腊八这一天，娘总会起的特别早。几乎是天还未完全亮起来，就已经用火枪（钢筋做成的坚硬粗状物）早早把煤火给通开，上面坐上水慢慢烧起来。那个年月冬天的取暖几乎就是靠那燃烧着的土火炉子来解决，可毕竟为了节省开支，煤的质量也是七七八八将就着。

每年的冬季刚一抬头，早有村里数一数二的能人从千里八百之外的地方用解放牌汽车给父老乡亲把煤拉到村口，再有各家各户按照需要上称分配完毕，拉回家的煤就散乱地堆放在院子里靠墙的角落。经常是大大的煤渣子夹杂其中，所以在用之前还需要把煤搭配一定数量的胶泥揣好，那个过程多少有些粗暴。毕竟那个时候也没有谁见过煤球（当然那又是若干年之后第一批进程讨生活的人出苦力见识的世界另一个世界啦）。

记忆中爹总会打老远的地里扛回家来满满一粪箕子散碎的胶泥块，然后根据用量每次把泥和煤搭配好，放进在院子里早已砌好不知多少年头的外形酷似抽屉一样的土窝子里浇上水，然后拿上一根实实在在的原木，就那样不急不忙来来回回把混合物揣至均匀。整个过程多少是辛苦的，经常会满头大汗。甚至偶尔也会闪了腰，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处于好奇心的驱使，我也总是几次三番尝试，结果自己粗粗和制的煤不是稀了就是稠。稀乐炉火不旺，容易散渣灭火。要么就是煤的比重太大容易炼渣，同样费煤。以至于即便活是干啦，裤腿子也被煤灰磞溅到处都是，却又难免被训斥，总逃脱不了返工的情况。

看似稀松平常的力气活，里面总是蕴藏着一些不起眼的生活智慧，遇事急不得。正所谓：一张一弛，文武之道！这又是后来多少年我在混沌中摸索前行得到的道理。

那个时候中煤毒在十里八乡也是常有的事，毕竟为了节约燃煤，总要夜间及早闷火，也就睡觉前闷上一次，更要防止煤火燃尽灭火，很自然要在上面坐上一壶水压火。煤的燃烧程度可想而知，经常半夜被什么呛鼻子的气味熏醒，咳嗽声不绝于耳。那是能闻到的硫磺气息，已经算极幸运的。很多时候出现一氧化碳中毒，却又是谁家惨痛的记忆，就此花一样的年华搁在那个时光里，再也不能走出。

伴随着娘的咳嗽声，炉火的火苗已经舔着锅底慢慢旺起来，直至完全包裹锅边。用不了多久锅里的水已经开始蒸腾起来，这个时候娘首先把头一天晚上准备好的粉条海带丝放进锅里。也就那么一袋烟的功夫，那些底料在锅里已经发泛，紧接着把早已搅和好的玉米面用勺子充分洒在沸腾着水花的锅里，盖上盖，一会功夫锅里早已四散开来淡淡玉米香并掺杂着我那个年代最早接触到的所谓海鲜的鲜香（海带的香气）。这个时候再把事先切成条的豆腐块均匀下锅，稍微停那么一下，待豆腐差不多定型，再用勺子从锅的一个方向向另一个方向推开，以此防止粘锅，很快一碗我那个时候所谓的“腊八粥”行将出锅。

当然这个时候还有最后一步，那就是各种提味的调料，山东大葱切成段状的白，中间用刀剥开，混合着姜沫蒜沫，再搭配花椒粉盐巴等，最后轻轻点上那么几滴芝麻香油，一切准备妥当。就那么在碗里舀上一小勺汤，让料物充分腌制散香后倒入咕嘟咕嘟泛花的锅里，那个时候馋人的各种滋味才真正飘出来。不用等到娘再如平常那般催促，作为孩子的我和妹妹早已经穿好衣服着急忙慌地坐在桌前等着。

我和妹妹那轱辘乱转的眼睛里自然在心里审视着每一个盛满腊八粥的碗，尽管每一个碗大概总是一样多，可也总是盼望着挑出属于自己的奇迹。这在后来想想也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啊，想想家家户户热闹的孩子围坐在一起，抢的不亦乐乎，却又其乐融融。这是后来多少独生家庭的子女再也难以体会的个中乐趣，却也是再普通不过却又简简单单的幸福。

当一碗“腊八粥”暖暖喝进肚里，满是温暖和舒坦。那就是我那个时候看似平常又极难得的一碗粥，毕竟它只属于腊八节。这与后来几乎每天可以喝到的五谷粥道来比，虽然后者名副其实，却没有那碗玉米面咸糊糊来得实惠来得踏实，回味无穷。

也就是那一天开始，年的脚步越来越近。一年的忙碌终于在这个月开始慰藉那些平常忙碌的生命。当然这其中最盼望的当然还是我们那些孩子。心中多少念念不忘的零零碎碎都将实现，接下来不单单有望眼欲穿的新衣服，更有各种一年到头难得一见的面食和酥脆点心等，而于我最念念不忘的自然是那些年满大街被我摔的稀巴烂的的猪尿泡（那个时候老家管那个东西叫猪suipao）。虽然为此屁股上挨的巴掌不少，却总是高兴个没完。那是我一个年里最神奇最骄傲的时候，因为只有我们少数几个孩子手里才可以有满大街摔的响的玩意。那在成年人眼里多么不肖一顾的东西，在多少孩子眼里却又是极其难得。

也就是从这一天开始，爹和几个关系不错的叔伯又不得休息，前前后后开始忙活起来，支锅杀猪赶一个好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