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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陌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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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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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记事之老碾

老碾也就是碾子,老家也叫石磨,那个时候距离家最近的一个是露天的。每年过年的那个腊月似乎那里总是最忙的,大人孩子自然总是围着碾子转,忙的不可开交却也总是有说有笑。当然也难免由于分不清先来后到而拌嘴爆粗口的情况时有发生,那个年月毕竟都在为自己家的那些琐碎重复着相似的生活。

记忆中的老碾位于一座凸起的土墙外面,那是一座高岗,各色的粮食在那里经过最后一次短暂的休整,很快被一斗斗端上那座转动的石磨,各色的粮食在吱吱呀呀作响中吐露出粗糙的面面来,那就是那时足够金贵的东西啦。那个时候经常赶早去排个队,天还没有亮甚至已经有谁在石磨周围用什么东西占好位子,当然自觉一点就认定了那就是所谓的先来后到。

推碾子可是个体力活,记忆中还没有使用牲口(当然后来的时候已经出现驴拉磨)。我也曾于某一天前去打探,那吱吱扭扭的响声深深吸引着我,赶巧隔墙邻居家一个奶奶正在那里忙碌,我自然就凑过去在附近摸索。那个奶奶看着我好奇的样子,索性就把她手里正在推磨的棒子交给我,并嘱咐说“小三,可要当心悠着点,别累着”。我自然是高兴接过,哪里还管那些轻重的话,早已没头没脑的转着,忙的不亦乐乎。那个奶奶自然轻松起来,就站在那里看着我高兴的嘴里不断重复着鼓励的话“俺三小这劲头还真大,像个牛犊一样有使不完的劲,等磨完奶奶给你拿好吃的去”。

那个时候听说有好吃的自然更加来劲,哪里还顾得了所谓悠着点使均劲,很快一身汗气湿透了后背。腰酸腿疼自然是可想而知,哪里还有心思好奇,一屁股躺在地上懒散起来,此时心心念着的好吃的似乎跑到九霄云外。还好,那个奶奶也还算说活算数,多少还是从扎着腰带上面紧身裹着的粗布贴身兜里掏出个什么糖来。拿到糖那一刻,早已快速剥开放到嘴里“咯喳咯喳”嚼起来。糖确实很甜,那是那个时候日常很难触碰到的甜味。往往一颗糖嚼上半天再被吐出来拿走手里再放进嘴里,如此反复几次才终于算吃完,欲犹未尽早已经把那几个黑黑的脏兮兮的沾着甜味的手指放进嘴里继续吮吸着。

那个时候如我一样对糖的迷恋,其实不赖当时那些孩子,即便物质丰富的今天很多幼小心灵也几乎很难抵抗一块糖的诱惑。毕竟那个年代孩子们就是多少混个肚圆就不错啦,几乎接触不到什么那个年龄多余一点的有滋有味的零食。那种境况直到后来家里也学着别人开了一间小卖部,才总算真正接触到各种古怪的零食,也总算多少过了一把糖瘾,甚至记得有时候晚上枕着一袋糖睡着的事情也似乎出现那么几回。记得那时候不断会有各种检查,除了村里的供销社可以经营外,其它的小卖部大多是不被允许的。自然开店还不能光明正大,经常是在屋子的后墙简简单单开个狭小的方洞,透过昏暗的烛火告诉路人这里营业着。记得经常会有村里的年轻不大不小的后生时不时隔着窗子喊话“二爷,给我那盒烟,要孬的秋叶,再来瓶苹果罐头,您先记上账”。这种情况持续几年,以至于多年后小卖部早已关闭,那些村里的欠款却还在账上挂着。

也就是那段岁月里有一件事情至今让我记忆犹新,当然那时候我们家还没有开小卖部,即便后来开过的小卖部里也从来没有看到过那种黄黄的散发着甜香味的“红薯”。

那一年爷爷的身体已经不怎么好,远在新疆的二姑自然每隔上两三年总要回来照看一次。而那个时我们一大家子也还是拥挤的住在狭长胡同的老院里,每次二姑回来的那段日子里都是家里最热闹的时候,各色的亲戚也都赶到家里聚一聚唠唠家常。那个时候家里并没有什么好菜招呼客人,不过也基本不讲究那些,白醋溜白菜,粉皮鸡蛋已经是极好的席面菜啦。

那个年代酒桌上可以没有好菜,但是不能没有酒。一年四季门口的八仙桌子下,总会摆放着用白桶盛满散装的酒,那酒说不上好,但毕竟是纯粮酿造。喝起来除了过嗓子有点火辣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其他怪味,倒是多了一口回味中的绵甜,喝多了顶多也是说着胡话闷头躺在哪里睡上一觉,不会留下任何的后遗症。

爹爱喝酒,经常中午吃饭的时候来上那么那么半杯暖暖慢慢喝下。因此那个时候大多家里来了亲戚客人自然就是喝那纯粮造,一盘花生米或者一盘水煮青豆,却可以喝出那个时候的情怀。东倒西歪是常有的事情,嬉嬉笑笑面红耳赤更是家常便饭。那个时候经常听到院子里乱哄哄的吆喝着,谁的嗓门能够更大,说话总要牵着对方的手拍着胸脯棒棒响,做到的做不到的都在那场喝下的酒里,也都在那场信就有不信就无的牛皮里(吹牛)。

至于后来似乎开始逐渐讲究起来牌子,至于哪一年开始已经记不起来。那种粮食酒若干年后还在,但大多是只能留给自己喝。酒桌上已经开始摆放瓶装的平坝老酒大曲之类的。但是如同父亲后来所说,再好的酒也没有当初喝下的烧锅酒(农村自家酿造的纯粮酒)那种味道啦。

那期间有一天眼瞅着八仙桌上放着金黄成串红薯形状的的什么东西,有一种淡淡的香气老远散发着,很是诱惑。贪吃的我那时候总想尝尝到底是什么稀罕物。家里有谁告诉我说那是另一种品种的红薯,还不中吃。当时虽然心里表示怀疑,甚至一百个不乐意,但也只好悻悻地离去。毕竟没有经过大人的允许,是不能随便拿什么东西的。

也是自己在后来若干年之后再一次接触到那个东西却是在春节,终于安耐不住好奇偷偷尝了一口不知谁拿来的“红薯”,才知道它的滋味。那哪里是红薯?一种被骗的感觉自然涌上心头,也就是那时知道那是来自遥远地方的香蕉。后来每每想起总觉得自己多少可怜,毕竟那个东西曾经离自己那么近又相隔那么多年。可反过来一想又多少释然,那个时候多少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那个年代南北运输不像现在方便,或许价格自然不菲,也只好紧着真正需要的病人来补给下身体。至于孩子么,能养活着,平平安安已经实属不易。毕竟后来听说我的上面还有至少一个没有熬成人的姐姐(没有长成人的孩子),相对于她的不幸一切似乎已经足够值得知足。

所以,当我在石碾旁得到极其难得的一块糖时,那种欢喜自然无以言表。也正是由于一块糖,那个年月更是不知道丢失了多少谁家的孩子。那就是孩子内心最原始的纯粹欲望,那足以诱惑一个孩子出卖那个时懵懵懂懂的灵魂。

也正是那个时候为了摊上一嘴别人嘴动着的什么好吃的东西,甚至自己老碾旁明明排位在前面,也心甘情愿往后挪一挪。当然多少会受到惩戒,甚至会被骂不中用的败家玩意,但那又能怎么样呢。

那个时候经常可以听到围着一老碾互不相让而争吵不休,什么你家来的比我家来的晚,我家比你家来得早,你家偷偷挪了我家的位置等等不一枚举。从私下里的埋怨升级到公开的言语挤兑,甚至谁把谁家的脸挠破,谁把谁家的粮食给打翻,甚至谁家的狗也跟着帮腔等等,都是司空见惯。石碾之上的战争也并不会如炊烟一般轻松散去,以至于经常可以听到指桑骂槐那般骂街似的叫喊,当然那是属于泼辣不吃亏的女人的加时赛,男人大多是不掺和的。现在想想那个时候是否很是滑稽?可那就是乡土乡情。如果能如今天这般被轻松记录下来,回头再看是否多少会笑破脸,可偏偏那个时候就是想不通。都说传承,那种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如果能放置今天来看,去掉粗暴的语言,那种大嗓门的吆喝又似乎可以升华成为艺术,也的确很难说。

老碾碾过的粗粗的面面装袋回家,自然又是各种用途在等着。但是不论那种再漂亮的花火,却总要在那吱吱呀呀的老碾上首先来一场蜕变。

后来离家之后的若干年里,那些曾经熟悉的碾子早已不知道躲到哪里去,取而代之的是电磨,但我总觉的那种磨出来的面面是缺少灵魂的,自然少了温度不再那么好吃。

我也总是会在某个雨雪天气独坐书桌前,想尽力抓抓一把时光,孤独的手也总想再抚摸一下那方老碾,可哪里还能寻得它的踪迹。那些稀罕玩意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迹,很知趣的躲过了繁华,躲过了当下这个焦躁的什么喧嚣。后来也曾几次接近它,却是在城里人称之为民族的古村落里。那里也的的确确有整齐码好的磨盘,也足够穿透我的岁月长河。但是当我站在它们面前感受到的却是只有心疼,那种原来它本来躺着的故土,被不明就里的谁夹杂着欲望用心摆放,多少早已失去它本来的根脉,自然当我再一次抚摸上去,却再也难以来一场那种心灵深处的对话。

岁月是有记忆的,那种记忆是刻在骨子里的雕琢。总认为一些东西已经过去,可总有那么一些画面难忘。嬉笑也好,怒骂也罢,都是不可或缺的构成那一幕幕鲜活而又模糊着的场面。

那段时光很远,远的早已逃离哪里,甚至模糊。那段岁月又很近,近的似乎就在昨天,一幕幕真切就在眼前成为梦里的光影。

生活就是如此吧,我们一路走着,一路收获采摘着什么,却又不得不被迫丢下什么。舍得中前行,更在舍得中不断升华人生。从懵懂到成熟,从成熟到模糊,一切都是一个过程。正是那些不同的过程却又潜移默化的向我们输送着什么,无论我们是否在当时真心去感知接纳过它,在后来的日子里它都会一直如影随形支配着意识。或许那些东西我们永远忘不了,那掩藏的悄无声息的什么,却是我们不可或缺的根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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