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记事之-开锣

年过不惑的我时时会再一次把自己拉回过去，别无目的的一场记忆，我知道那已经距离自己过于遥远，甚至距离这样的一个时代，都已经是时过境迁。但那就是我，我的经历，但那又不单单只有我自己，我和我们都是逐渐从那个安静的时空走出，有些人已经再一次走入时光，再也打捞不起，有些却一直在磕磕绊绊中走来，走进富裕后的喧嚣，走进所谓的大时代。

我不止一次在文字里提到自己的出生，我的的确确来自一个普通不能再普通的华北平原上的一个寂寂无名的小村，它没有什么与其他地方的任何一个村落有什么可以区别开来，除了那些萦绕心头的一夜又一夜的乡愁。乡愁是什么？乡愁是用来回忆的，更具体来说是用来记忆的，记忆我们的出身，记忆我们的兄弟姐妹，记忆我们的父亲母亲，我们的祖辈，记忆我们的土地。正如我曾经文字里所说，我们不是他们，我们只是我们自己，但是有那么一天我们会成为很多的他们，因为我们的身体里有那个乡村带出来的，被我们无限忽略的密码，这就是早已刻在骨子里的，与那方土相容的血液奔流，无论我们在哪里，我们如何包装自己。

我们的顽皮，我们的河流，我们的那场,那个年龄里根本不理解的一场又一场的大戏。

出生于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的我和所有的我们，在我们所能娱乐的那个年代大多有着共同的记忆。我不懂戏曲，但这一点也不影响我作为一个伪票友对戏曲的热爱，那是与生俱来的记忆，是一种潜移默化。那不能简简单单理解为一场戏或者唱词，那每一段戏词里都有故事，喜笑怒骂、善恶伦理，它们以它们的传播方式早已根植于我和我们的骨髓里。媳妇不懂戏，孩子更不理解戏曲，回答他们的各种疑问，我从来不知应该从何说起。毕竟我不能强行把他们带回我的过去，毕竟穿越只是现代人的戏码，又在一层又一层中深深加了些什么调剂。

隶属于莘县樱桃园乡的一个平庸小村-郭海村，从西到东不过1000米的距离。那个时候对于记忆尚不能完全回忆起来的我来说，已经足够遥远。甚至每一次领着比我小三岁的妹妹跑完全程，中间不知道是否需要休息几次。那个时候就是好玩，玩的开心就好，大抵是没有累的感觉。我们村不大，那个时候也就不足900口人，这样一个自然村里却是从西向东住着不同的邻里，郭姓人数最多，以家庙（现在的郭氏祠堂）为界。家庙往西没有其他的姓氏，即便同属于一郭，可毕竟不属于一个祖上，或者早已出七服八服（这里的服，指的是代纪）。家庙往东逐渐出现李姓和邵姓，开始与郭姓穿插居住其中。没有谁真得说得清哪一姓氏是最先来到这里定居，但是从人口优势和村名上已经可见一斑。

即便如此，那时候的人碰到一起，还都是熟悉，谁家的父母，谁家的孩子都可以叫出名字，甚至经常被逗笑，长的像谁不像谁等等哈哈大笑。我就是那个时候经常被别人哄着说，自己不是爹娘生的，更有鼻子有眼说我的爹娘其实是樱桃园棉站（收棉花的站点，类似现在的粮站）不远处一个卖包子的，等等诸如此类。为此我经常无知回家质问娘，娘的笑就是最好回答。哪有不爱孩子的娘，哪有舍得抛弃自己骨肉的娘亲？

记忆中村东头有一个大戏院，那个时候每年秋收之后这里就会鸣锣开戏，那也是那个年代最大的娱乐，毕竟我们那里通电还很晚，至于看上一台14英寸的黑白电视那就更晚。那个时候也没有大电影，至于露天的大电影也是小学之后的事情啦，那又是另一个番场景啦。

在后来的日子里我曾经不止一次追问爹，我记忆中的戏院到底是不是那里。因为后来上初中之后我曾经独自骑自行车车不止一次路过那里，也不止一次丢下车子跑过去打探。那时候几次过去门已经落锁，不知归属谁家，依然可以隔着不算太高的外墙看到里面的痕迹。那时候的戏台隐约还在，台子下已经是荒凉起来的写意。我时常会站在那里一个人发呆，很多画面在那里一次又一次鲜活起来，仿佛那个时候生旦净末丑依旧站在台上，再一次想我走来。那些已经消失于巷陌里的人微笑着走向我，又走过去。我甚至一度想如果我们村的戏台依然还在，我是否会成为一位出色的唱将，忠奸善恶我又会如何演绎？我曾经附身那面墙，触摸它的记忆，尽管它早已远离我的生活，但是它又是那么曾经鲜活的存在。

可是爹的回答却总是与我的记忆不尽相同，他总是说我记忆的那个戏院大致是新戏停办之后很多年重新开垦起来的位置，而至于新戏当然我的年龄是没有任何记忆的。爹那一辈人对新戏记忆颇深，而爹他本人也是唱新戏的能手，比如后来时常还能嗷一嗓子的《沙家浜》等，那种情感和失落又是我所不能理解的，那是属于他们的岁月。至于我来说，我追问的记忆更多的是脱离京味的豫剧，熟悉的通俗的唱词等。这大概是矛盾，略微冲突的地方。可这一点也不影响我对戏曲的热爱，尽管我一直听不懂，即便到现在。

那场戏确实已经开锣，那些人那些事都在那一场又一场的戏里活过来，又远去。这其中也包括我和我们的那些过去的故事，其实我和我们一直都在戏里。我的那场戏，我的故事，我会慢慢交代给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