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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陌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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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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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问

那个时候村里没有电,也没有自来水,后来村里终于扯上电,但是村里用上自来水却是很多年以后的事情,但那时候的水比现在要甜。

那个年月是没有过多讲究生水与熟水的区别,经常放学到家随手拿起水舀子从缸里舀起半瓢来咕咕咚咚下肚,水是那样的甜,很是解渴。舀水的舀子也是那么简单自然,没有谁刻意追求档次。我家的地里经常会种上几个葫芦,留出几个等着它们自然长老。那个时候经常从葫芦下面走过,幸好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七个葫芦娃”的故事,不然那些年生长的葫芦一定会被我挨个撬开看看不成,那又要挨上多少顿打也不一定。

成熟后的葫芦水分在慢慢流失,结结实实的肉护着里面的种子在风中摇摇欲坠,那个时候我还真是有种怕它们突然掉下来,把身体摔坏。直到某个节令真正到来,一天天变黄的身躯在芦苇的枝蔓上更加突兀,终于熬成老成的葫芦。那个时候经常听八仙过海的故事,总是想象每个葫芦可能会有酒,会有喝不完的酒。成熟后的葫芦经过自然晾晒,进一步风干之后终于修成金身,可以被做成各种物件。大一点的早已被父亲用并不锋利的刀具从中间恰到火候的嗑开,很自然的一分两半。一半金身被用来放进门后的深色面缸,以备随时用来盛面。娘认识的字不多,甚至不会写下自己的名字,但是娘会做一手好面食。每次和面那一半的瓢就是她心中的尺度,如何巧妙的把面和水结合起来是需要经验考究的。

那个时候无论娘还是姥姥在和面的时候,不止一次给我讲述同一个故事。说是一个傻媳妇结婚进了婆家门,第一次和面不知道水和面的比例。来回折腾面和水,一会面多啦,赶紧加水。一会水多啦,又赶紧加面。如此反复折腾来回,最后半袋子面被一次全折腾进去,发馍的面依旧没有和好。那么多面和好一次也吃不完,婆子回来肯定一顿挨骂,怎么办啊?抬头看见井台前大树下,傻媳妇突然有了主意,“有啦,干脆一股脑把多余的面给埋进坑里”,这样想着也就真得那么做啦。婆子后来回到家看到面少那么多,当然要问个子丑寅卯,那顿骂和暴打就是在所难免。从此,傻媳妇人傻就这样传遍开来。至于故事真假倒不重要,重要说明干家务也是需要一把巧手。否则好的日子,一样过到茄子地里(这话是娘她们说过的)。

另一半的瓢就被随手扔在水缸里成了水舀子,至于多出来的葫芦可以适当犒赏给孩子玩。我那个时候想进办法把葫芦籽一粒粒抠出来,当然里面没有我想象的酒,倒是早已被灌进去井拔凉水各种奇思妙用。

那个时候总认为家里的压水井里的水是喝不完的,那个年月雨水往往很多,经常在一场有一场雨中祈祷遮风挡雨的房子千万别冒烟(雨水顺着房顶的裂缝像老鼠那样尿下来)。只要肯稍微使点力气,井水就从井嘴汩汩而出。所以那个时候走街串巷吆喝打井的声音经常听到,那是那个年月为数不多的营生。打井也是有讲究的,需要看好地势,好的打井师傅在那个时候很受欢迎。那个时候普通人眼里完全相同的地块,即使前后临墙的邻居院子下埋藏的水位也有差别,有的人家打的水井要深好多,而有的人家很浅就可以出水。有的人家水井打好,还没有来得及庆祝,压出的第一口舀子舀起来一尝却是苦水,面不了垂头丧气,选址重来一遍。还好那时候我们家的水是甜的,一直甜到心里。

后来的某一年连年大旱,家里的井水再也压不出水来。那时候起家家户户不断往深处打井要水,水是所有的活路。压水井的深度开始从几米到十几米,甚至几十米。而同时那个时候的机井也在这场冒进中一直打到百米深度。甚至经常为了吃水来回折腾几家,试着碰运气等。记忆中甚至围着水井排号,甚至压水的时候北压水井的井把打环了牙齿。那个时候井水的地下水位已经足够深,提出同样的水需要耗费以前几倍十几倍的力气。由于地下压力过大,经常被井杆伤到嘴巴的事情出现,已经见怪不怪啦。

那个时候大旱不单单发生在我们村,外面甚至更加严重。也正是那个时候,地里的庄稼在挣扎中勉强活着,收成跟着减少,开始活不起人。那个时候要饭的多了起来。经常遇到一大早扛着个棍子走街串巷讨饭的人,嘴里各种祈祷“爷爷,奶奶”什么的,祈求别人乡邻给口饭吃。还好,我们那时候还不至于挨饿,只是多了些粗粮的掺和。

以土地为生的人最离不开水,然而水太多又会生出更多麻烦,尤其是庄稼已经盘好等待收获之季。我记忆中发过一次水灾,当时正处于夏粮收割,那个年只有仰天长叹的份。连绵的阴雨下个不停,眼瞅着熟透的麦子在麦穗上发芽,即便已经抢收回来的也只能垛起来,任由热度在里面慢慢发酵。那个时候哭是没有用的,捶手顿足的大人们在场地与麦田之间来回折返,直到最后躲在某个角落满脸愁容,就在那里把手里的烟叶吧嗒吧嗒抽个不停。后来天放晴啦,被迫在深一脚浅一脚的水里抢收,可是又能抢到哪里?那一年的麦子收购商到处压价,交公粮的粮站又各种理由刁难。所以,那一年是最难的。家家户户不得不吃着一锅又一锅发不开的面食。

所以那个年月疏通河道就是一个冬天的重中之重,经常在那个时候村里的大喇叭各种广播没完没了。话题也永远是重复的,挖河和提留款。那个年月能上工的男劳力要按家按户出工,不能出工的就只能从自己家拿出粮食,用来补给那些愿意出工的庄户人家。那个时候外出挖河是纯义务的,甚至要自己从家背着口粮。我曾经在那个时候亲眼目睹疏通本村的河道,各种忙活,那时候邻家还好说,毕竟每家每户分有固定的任务段,都在争着赶工。那个时候的人似乎要高尚很多,没有过多的抱怨,全部力气用在那一把又一把铁锨上。以下心疼男人人女人甚至也下到河道,帮助自家男人。那个时候的女人也没有现在娇贵,可以吹吹打打,没有谁会特意涂上什么胭脂,反而别扭让人生分起来。

到目前我依然清晰记得出门挖河半个月回来的父亲,进家门时手里拎着的那几条干巴巴的小鱼。归来的爹高兴的把鱼交给娘,而我们就在那等着吃的幸福。那个时候的人不知道累,有使不完的力气,爹也一样。那个年月可以更多想到集体,没有过多一定区分什么是你的我的,都是在相互帮趁着一起向前走,没有谁想过要落下谁。这在今天这个快速膨胀的社会,是几乎无法想象的。

我时常在想是社会发展的太快,还是我们的思想过于膨胀?或是并没有齐头并进,甚至面对物质功利化太多。我没有想过否定什么,我们已经取得可以骄傲的成绩太多。

正如我此刻能坐下安静写下这些文字,但是我依然会发出自己的“水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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