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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20231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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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围仓

二月二围藏是多少年雷打不动的事情,那个时候并不懂得围藏藏着什么道理,只是一股子好奇。多少年过去记忆一直未曾抹去,还是那么鲜活,只是再也没有机会近身亲历。每年赶到春节匆忙回去又折返,不能有半刻的停息,之后的很多年这一天都是在远离故土的城市里碌碌无为。有时我常常会想,那种传承下来的古老的仪式是否还在?至少应该给后来的人一种记忆,而不是单单只在书籍里。

万物有着自己的定律,不一定要求变到哪里去。就像那个时候猛然一个回头,或许我可以在任意的墙角里已经看到探出头的喜不自抑。如果你能屈身抬抬手春天已经唤起,就在离你不远的距离。我常常会在老家的院墙外搬动靠墙码好的玉米秸秆,温度还不是太高的世界里,经常会有被遗漏下的粮食或者杂草的种子在那个还算风寒的空气里默默撑开,你能想象到蒜黄般的叶子开始生长,很多生命藏在里面都憋着一股气。那时的春天来得似乎要晚很多,甚至看不到开始变绿等待伸展的枝条,尽管大多数人已经在翘盼一场属于春天的风雨。

我不知道那个时候我的一个不起眼的举动是否惊扰到它们,是否会因为我夭折,毕竟真正的春天已经近在眼前。可是我又必须那么做,大锅台下欣欣燃烧的底火需要充实的柴禾,那个时候那些秋天收获后下的遗留就是不错的选择。没有谁向现在一样那么头疼,需要三令五申的声明禁止在地里明火。那个时候能收的已经庄仓,人不能使用的也跟着拉回去装垛,一个冬天里的红薯玉米粥很多不是靠它们撑着。它们全部身躯反哺给辛劳一季的农人,无怨无悔。那些因为我动过的草和庄稼会不会记恨我,记恨我提早掀开它们的被子,这个不好说,至少它们没有托梦告诉我。想起人的成活,至于它们似乎又算不了什么,谁又会为一片草让过路?

没错,不合时宜的生长有时候就是杂草,任何的生命似乎都必须认命。如果你给强于你的生命之外的东西挣个高低,那最后受伤的一定是最细微的。一棵树面对风长起来,它不一定握得住自己的生命。那些无端爬上我家本就不高的墙,或者随便生长,没有事先扎好自己的角落,那些根基可能本就是属于某一个人,或者某一物的,任何的其它占有都是不合时宜的。那些那个时候迎着风寒被迫举起来的镰刀,究竟会割下多少被晒成干柴,支撑苦难里的人燃烧需要的烈火?

至于我什么时候举起镰刀,何时又朝那里举起,还真不能赖我。因为我和所有那些旧日里的草几乎没有什么区别,大多数生灵都要面对更高一级的盘剥,只是作为那时的我,自认为处在生物链的顶端,其实有多不得已。我踩过多少院墙,爬过多少瓦,打翻多少鸟窝,捉了多少低等的昆虫,我并不能全部记着。我能记着的就是努力活着,只有活着才能有希望穿过冬天,才有机会更高一些考虑那些长大后需要真正思考的事务。

那些被拿来的柴化成灰烬,甚至我还能认得什么是什么,我甚至可以通过没有燃烧殆尽的一块残破辨别哪些是我亲手砍来的,那些是院墙外那些冬天里的哨兵最后留给我的。烧完火,从之后成堆的灰炭里扒出一块已经黑皮甚至裂开的红薯,那种念想是我之后多少年都找不到的感觉。想一想物尽其用吗,最大限度的发挥相对物本身的价值,甚至说榨干它的剩余价值,有时候似乎又不是全部的错,处在更高一级的事物,包括牲畜,更包括人,都是必须面对的残酷结果。换一种角度,对万物本身又似乎都是某种意义上的成全。

我们并不能时刻保持悲悯的心,毕竟我们只能先把自己藏好活下来,自己之外的改造那是整个世界共同的问题,当我们还不足够强大起来。当然这不是面临一场大义,如此那又是另外一种我们责无旁贷的选择。

二月二前一天的晚上,家家户户会把一个冬天烧锅攒下来的灰烬取出来,一锨锨端到门外,做着那个时候这一天重复的动作-围仓。

围仓就是那个时候盼望过的生活,是对整个春天的期盼,是祈求未来一年风调雨顺,风风火火。甚至一个仓能围多大,在那个时候也是相互比试着。没有谁在猛一开春,冰河刚刚松了口就输给谁,那是酝酿一冬,积攒起来的所有的干劲。

围仓的方式不一而定,有从内最小圈往外围的,也有从最大圈开始往里转的。我最近一次看到围仓已经是三年之前,那是通过视频看到爹在未拆掉的老家门前从里王外一圈圈围。用来装围仓用的灰烬是用一个大圈的铁水盆盛着,好奇的孩子在周围跟着一圈圈奔跑,我想孩子并不理解这种仪式背后蕴含着什么特殊的含义。里外相隔的三个圆圈按照心目中的比例围好灰线,会朝向家的方向认真地围出梯子,梯子呈现一定的弯度,中间也是一层又一层分开间隔。最后在围好的仓内中心位置挖一个小坑,小坑不需要太深,大约四指深即可。放上已经准备好的各种粮食,上面重新填上同样四指深的土。

一切准备妥当,天黑的时候有每一家的家长拿好元宝、香火在之前围好的仓中心位置点上,我们那里叫做上香。给象征意义的粮仓上香祈福,那个时候几乎已经装下一个家庭所有的念想,年年有余。

围仓围的是小家的仓,也是烟火,更是传承中的运气。一种传承多少年的古老习俗就那样保留下来,在每一个农家人的心里扎根发芽。时间过得很快,多少年已经过去,这种古老的仪式也在后来成长起来的年轻人心里逐渐淡化。甚至早已经忘记,这其中曾经蕴含的意义。但是至少我这一代人不会忘,我的心里永远装着那方土,一个从土里走来的人,或许将来的某一天又重新走回去,那又有什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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