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后的土地腾出茬,只需要把下面的土重新翻过来,就是对过去一年的总结,总结自己家的地收下多少粮食,总结自己家的地是否被别人家侵占,关于土地上所有长过的东西都有自己的边界。
土地本身是没有界的,后天的人一定要把地分成这块和那块来,这块是我的那块是你的。一定要找出两块地之间到底有什么不同来,其实能有什么不同?你家的种子可能在他家开花结果,他家的驴可能某一天到你家的地上盘上一个窝,畜生干出的事,人有时候还真管不着。可是人有时候真想管起畜生来,一定要在两家的中间位置生出的疙也上插上钉子,那不一定扎到谁。他家的草蔓延过来,甚至吃了你的庄稼,你的手也只能拿着自己家的镰刀把贴近自己家的那一面一起除掉,你的心里并没有想着一劳永逸,甚至斩草除根。真要斩尽不落好,甚至背后被他家扯上几夜的闲话。
有的人天上养草,关于生出庄稼反而没有什么兴趣。别人家的地生出草能有什么不好,这个不好说,没有谁刻意去养草,再说养草的人也不一定家里喂养牲口。谁会多事去管别人家的草?还真有。有些人看似游手好闲,往往不注意把别人家的草给给割掉,对于那些被割掉的草,只是拿回去喂养猪、羊、马、驴等能有什么不好,可一定会招人记恨,谁又能保证你粪箕子里装的是草,谁又能保证你的那把镰刀没有过界?
经常会遇到因为一堆草背地里吵吵,想想为了闲不扯淡的草生分起来,有时表面看是犯不着。能生出草的地块,庄稼一定不会长的好,当搭界的地方少把棉花、花生、玉米等,而且在某个季节经常少,那就出了问题。那里的每一颗草几乎都成了嫌疑对象,没准真能看到那些长草的地方还藏着另外的其他什么东西,而那些东西又是这个地里不可能生产的。毕竟长出草的地里,说藏着兔子一定没有谁相信掺上假话。不单单是那些草,这个草的主人,那些所有来割草的人几乎都成为不好的对象。没有谁真能确定那些小事是谁干的,一天干一件小事可以不去计较,当所有的小事叠加起来,最后爆发的一定会是火药。
所以那些后天生出的界线似乎不能完全划分出所有的曲折,而那些明争暗斗也会围绕着界偷偷伸腰。原本横平竖直的土地我往往看到东一锤子西一拐,原本前几年长在他家地上的一棵树苗,过几年无端硬生生被圈进你家半拉,而那棵树又被生生说成是两家的边界。
树要成才不易,人要长好有时候也是在祈祷。所有的好不是装出来的,那些虚情假意和甜言蜜语只能一时快活了嘴,给彼此抹上一层膏药,这药究竟持续多久谁也说不准。有些人有些事后来的几年不断变化,直到变成狗皮蒿药,不想符有时候还真躲不掉。或许那棵树最初就没有准备长好,至少最初就没有埋下好的引导。人张嘴容易,伸手难。关于树把腿伸到别人家,难免不会被人家念叨,可谁又能说是树错啦?
年月已久,我们去到地里走走看看,那个时候多少地块生生改变原来的模样,说笑的依然是那张脸,至于那些脸已经落在地上,都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养自己家的羊,惦记别人家的蛋。多少次看到因为一棵草而生出的事端,甚至成祸。所有的祸没有一个是一天起来的,难以任意一只眼都能看到的往往不会生出后来的枝节。
当他家的羊恰巧吃了谁家的一口草,生出草的那家主人不会落下什么好,所有的嫌疑都在那里成为一个焦点。各种指桑骂槐,甚至捕风捉影的事都会生出来。一生二,二生三,三生出来的谁有保证不会是祸?
羊是不会分清楚这是你家,那是他家的,在羊的眼里草就是草,所有能看到的祖先在它的基因里已经明确告诉它们,那些能送到自己嘴边,或者它那张嘴能够得着的都可成为草。当草在某一羊看不见的地方疯长的时候,羊和那些无中生有的人一样,什么也看不到。
他家的羊吃了谁家的草,到底是谁家的草?关键羊死啦,关键是羊在到家之前是好好的,关键是羊在回家的路上越过很多的界。不是每一只羊都能守着规矩在自己家那半亩三分地吃饱,羊要撒欢,养羊的人有时候心思不一定都放在羊上,或许已经把心思放在露白的某朵花上。想要真得弄清楚这些往往很难,只好去猜测,这很容易怕跑道,朝着一条道一直跑下去。
衍生出无限的厌恶,至少那只羊吃了那棵草之后成了那样,至于是哪棵草,有时已经在心里种下,甚至种下对方的祖宗十八代。终于演变成水壶不容,甚至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可是那种架势也只是像一头公羊在敌对另一头公羊,两头公羊不会一直为一棵草记仇,也不会为了某一只母羊一只争宠下去。路总有拐弯的时候,人也一样。谁又能保证自己的那块云彩准时有雨?有雨也不知道为什么哪天就想着让它停下。
心里已经长草的人在路的拐弯处恨过骂过,甚至吐沫星子乱飞,甚至会为是谁先吐下第一口吐沫闹的鸡飞狗跳。可是人拐弯有时候又会很快,当心里还在骂着,却不知道在某一个路口突然回了头。
人会回头,羊也会回头。
人回头无非是为了路,羊回头能为了什么?是为了某一棵草么?有没有哪一只羊到死也没有明白究竟哪一口才是真正的毒药?
我是一个不适合养羊的人,我甚至不适合再去翻动我的土地,我的那些土地早已在某一场秋收之后彻底荒芜起来。我甚至不能查清楚那些年我究竟养过几只羊,那些黑色和白色相互的杂和一起,究竟哪一只是我的,哪一只又是别人的?
我想我大致不用再去区分那些羊群,甚至哪块是我的土地,我的犁耙早已经晒在南山梁的某个地方,老在一次又一次日出里,直到成为斜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