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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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俗的生活一点一滴不停地屯储
从打湿脚背淹过膝盖没过肚腩
现在已经漫向头顶让我无法呼吸
我在将要窒息的时刻突然惊醒
我清晰的看到这是一池温水
你还在不停地浇油添柴
温水不断冒出蒸汽不断升温
我现在已经看见自己是一只青蛙
一只赤裸的青蛙笔直垂悬于浓稠的亲情
彻底失去挣扎的力量和愿望
回忆在夜晚穿过朦胧的水雾飘渺
那里浮出几根稻草几句诗歌
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将我救赎
无情的温水把我的一切融解在岁月
我仿佛故乡田野里躬身的稻草人
在孤独中经风雨历霜雪任由腐朽侵蚀
一切都已经晚了，当你对我说起
我们从头至尾就是一个错误
犹如春天里的一声闷雷砸向我
我的绝望是你永远无法抵达的疼痛
大半生的经历像锋利无比的刀片
一片一片把我解剖得体无完肤
从头至尾我就掉落在一池温水里
从掉落那一刻我已经完全失去自己
我被无形透明的水困在池中
四周是仰望不到顶的高墙
墙外是我无力到达的诗和远方
最无情的是亲情爱情和友情
这些虚无的情感是摧毁生命的利剑
我看清自己的大半生被一点一滴划开
血肉模糊被残忍地扔进时光的浊流
从头至尾都是一个错误，多么深刻的领悟
我已经想不起开头那些事过程中那些事
现在这个宿命的错误将要接近尾声
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像在照着镜子
一对相伴相离熟悉而又陌生的老人
似乎已经没有相互指责相互埋怨的勇气和力量
似乎唯一能做的只剩下无奈和容忍
像两截紧挨在一起行将枯朽的梧桐
身体内部已经洞空心灵已经洞空
一双失去光泽的眼睛看着对方枯萎的皮囊
已经干枯的泪腺此时暗涌淅沥的泪泉
这不只是我俩的悲剧，我和你的故事
从古至今一直在上演一直在延续
这样的自我宽慰让我苟延残喘活下去
2023.02.15
致X.Y
流泪的人儿
我在深夜里写诗
在你的命运里沉思
我听到你来自灵魂的哭泣
仿佛夜风
仿佛遥远的琴声
向我潮涌而来
你的苦楚让我疼痛
是谁在说挺住
挺住意味一切
你我的世纪在崩溃
我们踩在一块薄冰上
岁月在流失
我们在沉落
坚守呵坚守
坚守我们灵魂的岛屿
欲沉的岛屿
直到最后
最后的时刻
也许奇迹会突然出现
幸运降临我们的苦海
一叶方舟
载我们向岸
岸在前方不远
闪烁热切召唤的灯火
1993
忏悔
1．
把黑夜点燃成一支雪茄烟
记忆是一缕乳色的烟雾
缭绕成你啜泣的身影
颤栗着而后飘散
你哭肿的眼睛是烧红的枪口
你披散的乱发是断了的琴弦
你如商标的年华褪去色泽
你的情感浑浊不堪
你的骨髓里浓缩了恶毒的憎恨仇怨
多少年我们站在各自的岸上相望
相望而又彼此放弃划向对方的双桨
2．
我在月夜抚慰自己伤痛的心灵
抚摸旷野那片被零乱的足迹踏碎的雪地
我抚摸着冰冷和润湿
我捧起残存在树丛里还未曾被践踏的雪
我看着最后的纯洁化作温热的泪水
从手掌缝隙流落
双手遮不住涌流而出的哀伤
我这是为谁在咽泣
一片片美好纯真被零乱的足迹踏碎
我却只能眼睁睁默看蜂拥踩过的人群
3．
雪一样白的生命的纯真
已被撕成白蝴蝶般的碎片一点点飞去
我身后每一个脚印都是清晰的戳
残忍而真实地践踏我的尊严
秋天的枫叶使我想起产床的血
每一片红色的枫叶都让我痛楚
我感到浑身在颤栗
我的双手血淋淋鲜红
这一张苍白的脸庞依在我怀中
是一页无法偿还的巨额债据
1994.08.15 郴州
最后的晚餐
一条鱼吃剩最后的骨架
宴席即将散去
倒空的杯依然是杯
在桌面空荡荡站立着
看杯盘狼藉
看一场突如其来的宴席散去
谁将收留烂醉如泥的人
2007．07．
病中
这时候时间只是输液管里的液体
几种颜色交替溜进我的血液
它们像蚂蚁一样企图把我抬到某个地方
把我从死亡的边缘抬回
我是一具还附着一线生机的骨骼
爱情在我的床头只剩下焦灼
那些含泪的眼睛
害怕失去
我的双脚给了病床
我的手还在身侧
我的眼睛看见我说不出的事情
我的耳朵听到的都不是我要说出的话
躺下把什么都放下
还有一样事情反反复复
不堪的痛苦
沉睡之后醒来痛更加痛
两边是复制的病例患者
我们穿一样条纹棉服
躺一样白色的床单
几个白大褂晃来晃去
弥漫的消毒液气味
把户外熟悉的气息淹没
空气如乳色牛奶
在不足二十平米的房间
四个患者融为一样的溺水者
相同的吊瓶悬在病床边
像古时候计时的沙漏
我在静听生命返回的脚步
那么缓慢那么小心
任何一个失误都将不可逆转
2010.04
沉默
我把所有的语言
藏在黄金里
然后埋葬
当文字被水浸透
湿淋淋的文字
拧一把
我还有什么话好说
面对这个世界
只有遗嘱才能最真实
也只有我
把所有真相都带走
一句话都不留
不留下任何线索
谁也别想瓜分
我的秘密
我一生的财富
都将兑换成黄金
深深地埋在不为人知的峡谷
2010.04.1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