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一条很有意思的街巷。
双仁府北接柴家十字街,南至火药局巷东口,已是到了南城墙根下了,全长不到四百米。要说区域位置,却是位于明城墙内西南角的。因为工作关系,几年间我曾来过这条街无数次,但都是在一个点,下了车,稍停,上了车就走,是没有多少印象的。这些天刻意地走过几回,来回反复,印象深的只有街边的老槐树,躯干是有一个人合抱了粗的,一排排望不到尽头,树荫也是遮天蔽日,苍翠可喜,两边的居民小区则实在是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实在是太普通不过了。
这个街名的由来,有好几个传说,但都是围绕“仁义”二字演绎的。说是邻里之间,这家的树枝伸展到邻家了,果子落了下来,邻家会捡拾了送过去,多年如此。又说是兄弟二人,为了家产,相互退让,是为仁义之举,一时成为美谈。但这样的传说,亦仅仅只是传说,却并无确切的史料记载,说不出何时何家的门牌来,总之是发生在这条街上的故事,因而得名。不过,据方志的说法,街名起于明时,则似乎是坐实的,抑或,故事亦起于明时?
双仁府街最有意思的时节大致是在清末民初的。那时,这条街上居住的,都是西安城里的达官显要人家。最有名的,应该是赵舒翘。赵舒翘在光绪时,已经是官至总理各国事务大臣了,慈禧西逃他陪驾随行,便到了自己的老家西安城。即在此时,八国联军指其为支持义和团的祸首,胁迫清廷严惩,慈禧迫于压力,于是把赵舒翘革职留任,而后随着事态的发展,再改为交部严惩,再监斩候,最终而斩立决。此举惹得西安市民不满,以至于几万人在鼓楼广场为赵请命。慈禧不敢公开处死赵舒翘,于是下诏改为赐死,令他在家中自尽,陕西巡抚岑春煊前往监督执行。赵舒翘先是吞金,没有死,再服砒霜,没有死,最后在岑春煊的逼迫下,家人只好以纸糊了他的七窍,灌以烧酒,折腾着才让他死去了。据说赵家的院落在双仁府占了半条街,不过,赵舒翘却从来没有在这里居住过,他是死在草场坡家里的。
还有就是民时陕西文化名人阎甘园,他在双仁府与南院门都置办了房产。一九二四年夏鲁迅等人应西北大学之邀来陕讲学,就曾访问过阎甘园,品鉴他的金石书画等藏品,并现场看他表演指书,阎甘园亦赠予鲁迅《朝侯小子残碑》拓片一帧。这次造访活动鲁迅在日记中有着记载,不过地址是在南院门家中,而非双仁府的阎宅。西安南门“永宁门”三个字即为阎甘园的手笔,可以说是书与城同在了。
这条街上当时居住的名人还有,国民党西安城防司令曹尔辉、陕西省财政厅厅长温天纬、古董商谢文卿、大财东姚文青、陕西最后一任省府主席董钊等等,有学者曾就这一情形做过专门的考证,可以说,在清末民初的西安城,双仁府街应该是最为集中的名人区、富人区了。这里不仅仅坐落着各式各样古旧讲究的院落,附着着院落与它的主人的,还有着说不尽的悲欢离合、风韵逸事。
曾经有几回,走在这条街上,也会刻意地留住脚步,照着史料上留下的印象去寻找那些名宅院落昔日的位置,显然是十分苍白的。这一片区域,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低洼改造以后,变成了两个比较大的居民小区,街西为迎春巷小区,街东为双仁府小区,偶尔穿插了几家规模较小的单位或院落,面目早已没有了先前的模样。这也许是在时代进步过程中不可阻挡的潮流,都为过客,花是主人,只有街边的老树,默默地看着尘世的变化,静静地感受着人间世潮起潮落,花开花谢的沧桑轮回。
贾平凹《废都》中主人公庄之蝶夫人牛月清的娘家就在这条街上,每当下雨,牛月清就会打电话给家里,担心娘家所住的平房会不会被大水淹了。这应该是当年这片区域面临城改时的真实写照。当然,这条街的折腾还可以再向前推进一些,在特殊的年代里,这里曾经是红卫兵打砸抢烧的重灾区,甚至于有十多年,双仁府街的街名,亦被改成为育红街,这些都为历史的印迹了。
确实,双仁府原本是一条很有意思的街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