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人的狗死了,但我却并不觉得高兴,虽然以前,我是很讨厌那只狗的。
那是一只很为常见的狗,让人几乎看不出它的种类。个头很小,毛发说卷不卷,白中又透些土黄色,色彩整体看上去也不均匀,脸型倒是好看,俊俏一些,几乎没有什么赘肉。它有个习惯,刚跑出门,会像发疯一样,伴随着尖叫声,唯恐旁人不知它是疯跑着下来的。跑到单元门口,它又会折回来,在门口的墙根下翘起腿来浇几滴尿,然后才散漫着向远处走去。狗的主人随后亦会出来的,嘴里会喊着,回来、回来。然而狗是不愿意回来的。
狗有项圈,很少见主人牵着它出门。几年前刚搬家过来的时候,偶然有一次在楼门口碰见主人牵着它出门,它竟然过来在我的裤脚下嗅来嗅去的,主人手里的绳索就不停地往回收,嘴里还说到,不咬人的、不咬人的。但我对这玩意儿往往是敬而远之,不管它咬不咬人,——万一神经错乱,或者心情不好,咬一口人呢?
有一段时间,我的黑眼圈很是严重,用朋友老黄的话说,像是黑毛笔画上去的一样。我说失眠,痛苦于失眠,但似乎又不能把缘由说得太具体,说出来人家也许都不会相信。老黄就只是开玩笑着说,是不是当不上官愁得?心事太多晚上睡不着?实际上都不是,是邻人的狗,委实是讨厌极了。这家伙,晚上三、四点钟,就会尖叫几声,不知什么缘由。静静的夜里,显然是和主人安睡于一室的,正好在我的卧室楼下,发出尖锐的叫声。主人的声音也很大,甭叫唤咧、甭叫唤咧!一阵折腾之后,才会安静下来。自此,我翻来覆去睡不着,直到天明,脑子里大白天亦会昏昏沉沉,阵痛不已,黑眼圈没多久就浮现出来。漫漫长夜,就是我的噩梦,这日子亦有好几年了。
清晨,有时在出门上班的路上,亦能常见这家伙。院中有位女士,每于早间,会牵着两只狗行走,走着走着,狗队伍就会壮大起来,变为四只狗、六只狗。邻人的狗,常会成为狗队伍中的一员。有天看见它,跟在一只系着绳索的狗的身后,行走着用鼻子在翘起的尾巴根上闻来闻去,牵狗的女士似乎看出了什么端倪,大骂着兼用右脚尖去踢它,但还是不管用,后来是被它的主人叫骂着,连踢带打着赶走了。我觉得这货在某些事上还是很执着的。
还有过一次很有喜感的遇见。有位女士牵着一只个头很高的狗在院中闲转,这货就立马凑了上去。它的个头连那只巨型犬的腿根部都不到,不知中了什么邪,仍然是跟在人家屁股后边,在翘起的尾巴根部跳跃着闻来闻去,像是跳高的运动员在训练,但总是不能达到它想得到的效果。这回是它的主人发怒了,用脚踢它,大骂它道,什么毛病,小的想给大的踏?!你能搄上?!你个小鸡鸡到坑里连个牙签都不如!你骚情个啥!滚!滚滚!牵狗的女人亦惹得笑了起来,充满荷尔蒙的笑声在空气中震荡着。
这大约是我遇见它印象最深的一回了,此后的多少天里,除了晚上能听到它的定时的尖叫声之外,就很少能在院子中遇见它了。也许是主人很少放它出来,也许是它出门的时间与我上班出门的时间有了时间差,总之是很少再遇见它了。
许是有几个月过去,夜间的狗的尖叫声没有了。有天晨起,我刷着牙,问青女士道,怎么听不到狗叫声了?青女士淡淡地说,死了。她也许不想过多地说起这个话题,那是不能让人感到愉悦的。她曾经为这种尖叫的声音与人交涉过,费过很大的力,亦受过很大的气,但没有用。也许,只有它的死,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的方式,终于,它是终于死去了,但愿它是寿终正寝,道成而去。
再次见到老黄的时候,邻人的狗亦是死去好几个月了,老黄突然问道,黑眼圈怎么不见了?我说,邻家的狗死去了,就自然没有了。他表示不解。我给他讲了有关邻人的狗的故事,他大笑不已。实际上,还有一件有关于邻人的狗的故事,我没有说与他听。是在好些天不见那只狗的一天夜里,醉意阑珊之后,回得晚了,在单元门口我踩了一脚狗屎,那种感觉模模糊糊已不记得太清楚了,只知道处理完鞋子,竟然花费了好长时间。
据说有一种运气叫做狗屎运,遇狗屎能够踩上去的话,就叫踩了狗屎运。
还据说,有一种鞋子,穿上去行走,就是踩狗屎的感觉。我希望能够拥有一双行走起来有着踩狗屎感觉的鞋子,好好地穿着它,直到把它穿成破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