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万邦的书架上看到李一新著《隃麋四记》,对于“隃麋”二字颇是费了一番功夫才辨认了出来,因为是著者以章草笔意题写的书名,当然书脊上是楷体,容易识别。再说“隃麋”二字,实在是孤陋寡闻,当时并不晓得如何解说,书前书后地翻了翻,亦没有找到答案。而所谓“四记”,是指书中的四个单元“案头随笔”“史论时评”“杂记叙跋”“论书绝句”。觉得“杂记叙跋”部分真是写得好,是值得一读的。
书买回后查阅资料,才终于弄清了“隃麋”二字到底是怎么回事。“隃麋”是古地名,在今天陕西千阳县一带,这个地方北接甘肃,汧水自陇入秦,是秦人的发祥地。周时,此地有隃麋泽,西汉刘邦平定雍州之后,就在这里设置了隃麋县,是以泽名定县名的。王莽时期,隃麋县改为扶亭县,东汉初期,刘秀封武将耿况为隃麋侯,设相管理县政,县为侯国。耿氏一直世袭,到了建安年间,曹操以谋反罪灭了耿氏三族,夺了侯国袭爵,隃麋县得以恢复,至西晋初年,隃麋县并入汧县,这个地名就在历史的长河中消失了。这仅是地名的终始,并没有说尽“隃麋”二字更多的涵义。原来此地产墨,墨为松木燃烧后凝固的黑灰所制,很为精良,在汉时甚至成为朝廷恩赐给官员的一种福利,汉代应劭所撰《汉官仪》就记载说,“尚书令仆丞郎,月赐隃麋大墨一枚,小墨一枚。”因为隃麋以产墨著称,因而后来,此二字就借指墨或墨迹,进一步还被引申为文墨之意。大致此时,李一所说“隃麋四记”,就不难理解了。敢情在大多时候,也许只有平素操弄翰墨的读者才能对此有所会意。
“隃麋”二字比较生僻,书写时常常会出现多种情况,如有把“麋”字写做“糜”字的,似乎还得到了字词典的认可,有把“隃”字写做“渝”字的,似乎亦不能算错。其实,把“麋”作“糜”,基本上找不到依据,而把“隃”作“渝”,倒是有些来历,是东汉初年恢复县名时,官方更“隃”作“渝”的。不过,总体上说,还是李一的那种写法,比较规范和通用一些,早前曾经在此地出土过一方东汉时期铜鼻纽印“隃麋侯相”,现存故宫博物院,亦为此种写法。
这个地方出过不少有名的历史人物,如燕伋、段秀实等,段秀实为唐中叶名将,柳宗元贬居永州时曾写过一篇《段太尉逸事状》,给当时在史馆任职的韩愈修史作参考用,中学语文课本亦曾选入。“隃麋”借指文墨,亦多出于文人笔下,如金圣叹就在《长夏读杜诗有怀明人法师却寄二十四韵》诗中就有“晚斋承茗粥,吾道在隃麋”的句子,吴昌硕亦曾有篆书联语“司马名高文纪汉,隃麋光重字临王”,都古雅生趣,文采斐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