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年左右费秉勋先生在书院门给市文史馆员们有过一次讲座,翟荣强先生带我去了,我是旁听,是慕名而至的。那时费先生也许退休不久,骑着一辆红色的儿童玩具模样的自行车,车的两个手把很夸张地勾出个马面形,很个性,车头挂一硬纸质的袋子,装了讲义。感觉他不爱说话,但讲座却讲了约有两个钟头。语气很舒缓,声音也不高,他只是讲他的,完全不管听众席的秩序。讲座的内容和舞蹈有关,现在我已记不大全了,只记得讲义里的年代很“古”,似乎还有魏晋时人哀鸣一类的内容。印象很深的是,他说他退休以后很想研究一下《世说新语》这本书,说是很有意思。我当时也有意无意地翻翻这本书,所以就记住他的话了。
讲座是在秋天,我穿着茄克,还傻傻地打着领带,大致总是出于心里对他的敬重。他是属于我心向往之的人。先生讲完课,去了一回卫生间,提了袋子出门要走,翟先生就给我介绍他了,他还是没有多余的话,面无表情,应我的请求在我拿的纸上写下了家里的电话号码,刚洗完手的水痕也留在纸上。我看着他骑着红色的小玩具车的影子在老街上慢慢离去。我们是市政协的一位副主席的车送回来的。在我的意识里,他是典型的中国传统的知识分子,身上有一些不同于一般人的性格,能让人心里感动。我后来一直没有给他打电话,原因很复杂,最主要的是怕打扰他,影响他的生活,而且自己也不很上进,找先生说什么呀。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市面上兴过一段时日的周易热,那时几乎很多的读书人都卷进了这股热浪,我就买回了一本先生的《八卦占卜新解》来读。读了好几遍,最终还是无功而返,每次都是读到“纳甲”一节就知难而退了,直到如今也弄得不是太明白。用现在的眼光看回去,先生的这本书还是很出色的,他偏重于易经常识的学术探求,很客观地勾勒出了易学的发展体系。先生在西北大学讲古代文学,又精研舞蹈之学,探幽于神秘文化,博学多识,深得造化之源,《八卦占卜新解》一书实有颇多精彩之处,是好书,也是一本好的入门书,一本好的科普读物。
我最早是在读贾平凹的作品中知道先生的,在贾氏的眼里,费先生永远是他的“先生”。贾平凹的成功,与先生有很大的关系,他早期的作品,有些得到过先生的编辑和指正,也正是在先生的引领下,他的文学之路才一步步走向成熟的。最早的系统性地研究贾平凹及其作品的就是先生的《贾平凹论》,这本书前两年又重新勘定发行。他们是要好的师生,更是要好的朋友,让人羡慕。
费先生说他五十学书,五十六岁学琴,还学会了使用电脑,练习打字时要求自己严格按指法来,终于还学会了盲打,是很快乐的。贾平凹的文章里就曾说先生几乎每年夏天都会把自己关在屋里专心钻研一门学问,都能有所成就。大致艺术的道路是相通的,再加上先生的执著与勤奋,成功之花总会为他盛开,在神秘文化、舞蹈研究、古代文学研究等方面先生都有多种论著出版。闻频先生那天对我说,费先生的字为什么好,因为他有学养,虽然起步晚一点,但还是好。这让我想起一位朋友说的话,写字写到最后,都是写学养了。
第二次再见先生,是在零七年的秋天,加上先生,我们五、六个人整整地呆了一天,先生仍然是没有太多的话,面无表情,但我和先生已不是很生分了。那天他胃不太好,宽大的上衣让身体显得有些瘦小,头上的棒球帽引人注目,不知为什么,我心里总是对他有着一种崇敬的心情。他由作家出版社新出的集子《杂家独白》,是他数年里零散发表的文章的结集,送了我们一人一本。他的性格很“犟”,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别人就不要强求他了,强求他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的,这是我从一些细节上感觉到的,有时竟觉得他很有趣,真是个有性格的好老头子。
我见费先生,顿生欢喜心;一去不相见,相见亦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