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书架上插了几本有关看相的书,被朋友们看见了,他们就觉得我能看相,其实我从来就不看这类书,买的时候有兴趣,买回后就懒得看了,我书架上的好多书,都是这种命运。但我常常还要受到他们的尊重,喝茶聊天的时候总须看看伸过来的不一样的手,我也总是一句话:你爱过不止一个人。对谁都说这句话,因而他们都笑。大致时代风气,调侃亦不会太错。这也让我想起上学时的一位女同学,大家称作“半仙”,她为同学看相时最常说的也只有一句话:你小时候得过一场大病。但谁也不知道这病到底应该有多大,应该怎样去质疑她。
作家贾平凹在文章中说他是能看相的,特别是看手相,有自己的一套独特的手法,特别强调说是他有一种特有的感觉,太抽象,恐怕外人就很难学到了。汪曾祺游索溪峪,写了篇《猴王的罗曼史》,其中就有他给猴王看相的一节,他说:“谁是猴王?一看就看得出来。”他从体型、毛色、脸形、眼睛,以及猴王身边的猴后看的,得出的结论果然是八九不离十,有些意思。人是从猴子进化来的,这种相法大致也适用于人,但人终究退化去了尾巴,真正看起来总应该是有些吃力吧。
给动物看相最有名的故事是伯乐相马,不过读起来总让人感觉是不得志的文人编出来的故事,惨兮兮地说什么“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的昏话,实在没有多大意思。《吕氏春秋》上记载过一位极善“相狗”的“伯乐”,不但为邻人相中了一条善于捕鼠的好狗,而且出点子让主人“掣其后足”,以出色完成捕鼠的任务,让人觉得除了相术的高明之外,还有为人处事的险恶。
画家是应该懂得一些相术的,尤其是专攻人物画的人,不能仅仅满足于弄通一本《艺用人体解剖学》,还要会看相,不然就很难把握好人物的精气神,而画出栩栩如生的人物来。东汉王充《论衡》中有好多篇目都和相术相关,如骨相篇、命禄篇等,但读它决不能以相术看,以相术看,便是唯心。看相的人多推崇一本神秘的经典之作,叫《麻衣神相》,前些年曾国藩的《冰鉴》也热过一段时间。画家范曾曾有篇《骨相刍议》的文章,是一位画家的心得体会,是好文章,但也只能看看罢了,当不得真。而伍立杨的一本书,《男女相貌奇谈》,则是八卦得厉害,夏天到了,沏茶摇扇,消遣消遣,倒是不错。
看相听起来似乎很神秘,其实泛泛众生都有这样的能力,《世说新语·容止》篇中的匈奴使,愣是看出了崔季珪后边站立着的曹阿瞒,气质使然,大家都看得出。少男少女之间的相对象,也多少有些看相的味道。至于说相信骗子是某某要人的儿子,或者是某某局的局长,不是人家的演技太高,就是自己鬼迷了心窍,看相的水平变低了。
裕堂西元十二年二月十三日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