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理了个光头

我理了个光头。

光头在我们这里，方言称作“老电”，大致的意思，就是老式电灯泡，放光发亮，蛮形象的。那天从街边走过，在一家理发店门前，向里看了看，突然就有了理个光头的想法。在门口看来看去，拿不定主意，老板这时喊道，进来么！于是就理了个光头。老板很在行，顺理了一回，又说，我给你再倒着理一次。所谓“倒着”，就是顺着发根逆向的意思，果然理完以后头部摸上去比脸还要光滑得多，而且光亮无比。出门时，正好被一位熟人撞见，他隔着帽子亦能看出我是理了个光头的，还有意无意地喊到：“弄了个老电？！”我自拍了图片发与陈菊，她发来动态的图像，是大胸的女士笑得不亦乐乎，字幕是“笑得奶疼！两个都疼！”

按说，在机关上班，理个光头，是不雅的，但冬天里带个帽子，除了有些累赘而外，倒也没有什么。但终究不好，按照世俗的目光，一个人被理了光头，或是自己理了个光头，都不好，都会被划入“坏人”序列的，总之是，不雅。有年夏天，大院里的一位领导忽然带上了棒球帽，大会小会地出出进进，于是难免就有人嘀咕，被纪委谈话了？工作压力太大了？有病了？反正，没有人会往好处想。

光头不被世俗看好，应该是有历史渊源的，因为古代，当权者想要羞辱一个人，总会在挨整对象身体上下功夫，身体受之于父母，自己不能动，别人动了，当然受辱。后来的社会运动中，这种办法仍然非常管用。入监的犯人，大多也会被剃了光头，影视剧中的坏蛋，大多也会以光头的形象出场，考试的学生，考了个零分，亦会被人嘲笑说，这回理了个光头，因而，光头在世俗的目光里，是没有正能量的。在机关，虽然没有那么严重，但一个人理了光头，别人总会有看法的，觉得他是不是出事了？混背了？要逆反，才会这么做？

实际上，我的理光头，真的没有别的意思。上了年纪，头发稀疏，尤其头顶，头皮都盖不住了；头发变白，尤其两鬓，黟然黑者为星星，还有什么不能舍弃的？率性为之，还有必要考虑那么多？为了让别人看起来舒服，就让自己委屈一下？实在荒唐可笑。年轻时为了别人活着，年龄大了，还是这么没有出息，至于吗？

光头是真的好，人觉得清爽，思维一直处于清晰状态，可以多读两页书，多写两篇文章；每天清晨亦不用洗头，很节约时间和劳力；亲朋好友聚会，可以为大家提供娱乐的谈资；可以充当丑角，让自己在生活中体会一回角色转换的乐趣；可以锻炼自己的心理素质，增强个人心理上的抗打击能力，让自己更加坚强；可以让自己名利之心放淡，不在乎于别人的看好或提携，真心地做一回自己，等等，总之很舒服。

我回家了，青女士却并不感到惊奇，平静地说，我再买些新鲜的生姜，你每天要切片涂抹，让头发多起来。过了些天，我回家对她说，看来在机关理个光头就是不好。她仍然是淡然的，还是平静地说到：你混得那么窝囊，个性一回又怎么了？

我混得窝囊吗？

裕堂十八年一月十八日写于北院门公廨南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