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唐才子传》

天寒欲雪，总是阴沉的样子。午饭后，精神还有些好，就翻看孙犁《书衣文录》。《唐才子传》这本书，孙犁说曾经有过一本白文本的。只是二十年前，他和新结婚的张氏一起回老家探望，就带有这本书。张氏却说，她的一位江西老友，想看此书而不得，于是孙犁，“我当时重违其意，遂割爱。”此条落款时间为一九九二年六月，所谓“二十年前”，也就一九七二年左右了，记忆却是清晰的。

孙犁总觉得缺少了这书，于是十余年后看到此书有中华书局《校笺》本出版，就想购得一册，未能如愿。二十年后，又见出版消息，以为是《校笺》本，托人购回后，才发现是社科出版社《校注》本。不管是“校注”还是“校笺”，总之书是变厚了，孙犁说是不便阅读了，就插上了书架。他又觉得所托的人，已跑了路，还要贴钱，不合适，于是就汇去二十元钱。不久其人复信云：你头脑中没有货币价值观念，以为花十几元买一本书，是太贵；捐二千元帮助家乡建校，是“大出血”，可笑。毕竟是书生，岂真可笑欤？

记得几年前，外出至庐山，一位朋友让推荐有关古代名人事迹的书籍，于是凭着经验，就推荐了两本，除《史记》而外，就是这本《唐才子传》。推荐的理由，翻检旧箧，很容易就找到了，觉得还是写得不错，抄录如下：

元辛文房所写的《唐才子传》，它有评传的性质，记录了中、晚唐以及部分五代诗人的生平事迹，排序则以诗人登第先后为序，每篇文字都不长，是向来的国学入门必读书目，我觉得，有初高中的古文阅读水平，读它就够了。记得当年，鲁迅给青年推荐必读书，还引起过文坛公案，但他确曾给许寿裳的儿子许世瑛推荐过十二本书，其中第一本就是这本《唐才子传》。另外，我对这本书还有一点感到好奇，就是它虽是“唐才子传”，但它并不排斥女性，如李季兰，可见作者的视觉是怎样的超前，他眼中的“才子”，并不就局限于男性。

我对李季兰的印象非常深，不只是因为他被后来的辛文房列入了《唐才子传》，而是因为她那么有才，却没有善终，因朱泚之乱受到牵连，被唐德宗下令乱棒扑杀了。天可怜见，一位弱小的女子，却是这样的命运。

我有一册《唐才子传全译》，文白对照，贵州人民出版社二〇〇一年的本子。这个出版社《中国历代名著全译丛书》规模浩大，其中就有这么一本书。我的书架上还有好几本这个丛书中的其它书籍，如《诗经全译》之类。现在偶尔进书店，还能看到这个丛书中的好多书籍在卖，一本书要放十五、六年没人翻动，它会是个什么样子？也是，文史经典书籍的出版，这些年一直就是这种饱和的状态。

这本书现在网上亦有卖，才几块钱。如果让经济学专业的人士来略为分析，结合社情民态，头脑中的货币价值观念亦应会是一塌糊涂。也许就是这样，敝帚自珍，于自己有用的，自己所喜欢的，就是无价的，无论贵贱，所谓“割爱”，自然亦是痛苦的。

裕堂十五年十一月二十四日写于北院门旧署南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