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了往年的惯例,到了年末的一天,是无论如何也要作一篇文字的,翻检箱箧,原来大多的题目都是,《辞年》。“年”是传说中的猛兽,趋利避害总为人之常情,因而就想着远它而去,所以客套着就说“辞”了。不过若仔细思量,其间国人的文化心理,却是极为复杂的,躲避、惋惜、无奈、怀念、希望,诸如此类的意绪,是仍然有的。
二〇一四于我是极为讨厌的一年,说不出来是如何的讨厌,总之是希望它尽快地过去。在年末的一段日子里,每天清晨起来,我对自己最想说的话就是,明天怎么不元旦啊!可见已是讨厌到了极点。心情总不好,恶心这样天天如年的日子。窝在家里是最为舒心的,但我不能,我须仍然生活在尘世里,纷乱中,须戴着镣铐起舞,须忍己之所不能忍,于是,我盼自己速朽。
前几天就将桌前的台历扔到了垃圾筐里,新的台历已经摆放了出来,还没有翻开。明年就是羊年了,台历上是一幅幅朋友的画,画的都是羊,但看起来总像是一头头的牛。是的,羊是柔弱的,轻小的,而牛是硕大的,倔强的,画面上一头头的羊,骨气里却分明是一头头的牛,那是画家心里的羊么?我忽然想起一句话来,卑弱以自持,无为无不为,这句话中不是也能体味出羊与牛的精神气象么?
画面的感受就是如此,气象总为一种神秘的存在。记得有一年里去马治权先生的工作室,他让我看一幅画家朋友《百虎图》的图片,看来看去,他忽然说,再放远处看一看,你看像不像蚕虫,是不是《百蚕图》?放在远处看了,果然,百虎了无生气,软扑塔塔实在是一只只赘肉般的蚕虫了。这时回想起二〇一四倘能记起来的往事的画面,其间的气象,实在是多味的,牛羊虎蚕,纷然其中了。
年齿渐长,心力衰退,似乎慢慢地把一切也看得淡了,倒不是真的想活出一个自我的样子,实无这样激扬的勇气,真的想法,是想安然地过些平静的日子,没有什么特别的希冀,就是能多看看自己喜欢的书,至于身外的所求,实在一点心思也没有。有时索性对自己说,亦为人说,我们老了,无所谓了。拾人牙慧,是一句十分著名的话。看似有些矫情,实是出于无奈,以此作为一种人生的砝码,偶然地与人,或者与己,做些无谓的周旋,而已,而已,至于效果如何,还是那句话,我们老了,无所谓了,奈我何。
这些天太阳一直很好,这是二〇一四最末的一日,阳光照进来,生意盎然,窗外的干枯的树枝,在清冷的天空中轻微地摆动,要在画家的眼里,委实是可以行诸笔端的素材了,而我却喜欢它淸迥的气象,它的疏朗俊爽的气息,虽不能画下来,但心里却是十分的喜欢了。也许,年岁渐长,更喜欢一种内在的骨气层面的东西了。在新的一年里,希望自己默默地在骨气充盈的气象里消磨属于自己的日子。
十四年十二月三十一日,裕堂在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