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天,在微信朋友圈中看到书友魏盛涛从旧书店淘得部分书籍晾晒,其中就有一册《游城南记(外二种)》,觉得稀罕,便留言可以为自己留下来。稍后几日盛涛造访,即携来此书助兴。宋张礼著《游城南记》,先前曾购得一册三秦社出版的史念海、曹尔琴校注本,为单行本,而这册所谓的“外二种”,却是包含了明赵崡所著《游城南》以及民时傅增湘所著《秦游日录》中记游西安城南的部分内容,西安地图出版社一九八九年七月出版。
这样选编是有道理的。正如编者在序中所说,三本游记,所记述的地区同为城南,却代表了三个不同的时期,读者可以从中看出自唐末到民国一千零几十年间,长安城南地区兴盛衰败的景况。更有趣味的是,赵崡的这次出游,是和外甥王允濂一起,“携张茂中《游城南记》”,沿着当年张礼的游历线路一一对照考察的,历时十三天,把他们亲眼所见而又与张礼所记的不同之处详细地记录了下来。
赵崡《游城南》字数不多,不到五千字,但所记内容极为丰富,涉及到自然风景、水域流变、历史名胜、遗址的变迁、未载入文字的遗迹以及地名与景致的纠辨等,文字简洁,但颇为生动、活鲜。时间总能改变许多东西,在赵崡的笔下,涉及自然景观、历史遗迹以及人物与事件的记载约有七十余条,但几乎有近一半的条目已发生了大的变故,如慈恩塔、青龙寺等非常有名的遗迹,几百年间周边环境以及自身面貌亦是区别较大的,他都做了很为详细的对比和记录。有些笔触是很有味道的,如在兴教寺文字中,有“寺僧有穴居者”的句子,很简短,却又形象逼人。不过该书第六十六页有云,“寺北有石佛寺(在祭塔村),被后人误为青龙寺。清光绪时,日本僧人加地哲定至寺,亦误认为青龙寺,题名壁间。”明人忽言清人的事,恐怕是校勘时出错了罢。
赵崡曾经三次游历过城南,这是他一生中的最后一次,在明万历四十六年。他是陕西盩厔临川里人,也就是现在西安市周至县尚村镇大水屯村人。他在万历十三年中举,考取过《春秋》第一名,也算是书香门第出身。家有藏书楼称“傲山楼”,藏书万卷,在当时很有名。一生痴迷于金石碑帖的收藏,“时跨一驴,挂偏提,拓工挟楮墨以从。每遇片石阙文,必坐卧其下,手剔苔藓,椎拓装潢,援据考证。”集得拓摹、古碑以及石刻凡二百五十三种,刻印成金石书法名著《石墨镌华》八卷,成为书道重器。赵崡还撰有《户县志》十一卷。我最初看到这个人物的简介时,感到很亲切,因为这个村子,和我生长的村子,隔着一条河,相距也就二三里路。这个村子村名的来历,缘于元代元军在此屯田,亦作“水牛屯”,赵崡还曾写有“水云堡”石匾置于村子东门,应是雅称,据说现在还收存在他的后代手中。再翻翻文献,很为吃惊,因为这个村子真是英才辈出,明朝重臣赵鹤、重庆知府赵方立、御史赵玉奎等都是这个村子的人,皆出于赵氏一门,真可谓人杰地灵。
有时就想,赵崡的那个傲山楼能是个什么样子?据说清末民初时就衰败了,那么他的那些书籍都到哪里去了?这地方距长安城不到百里,说近郊亦能说得过去,难道都被散发于西安城了?从村名也知当初此地水多,但生态环境已发生变化,村东的白马河早已干涸了,周边自然环境亦大为变故,让人还是感到有些惋惜。赵崡的第三次游城南,从文中看,先是到了西安城,住了几日,外甥王允濂处理完家庭事务以后才一起南出永宁门游历的,他又是怎么到西安城的?
十七年七月七日,裕堂写于北院门旧署南窗之下,时有故园之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