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新华书店

十多年前因为工作关系，每个星期总要骑了单车从莲湖路上走两回，而每一次到古都新世界大酒店附近，就会很好奇地看看它的斜对面，一排临街门面房上竖着的毛体“新华书店”四个字。很多地方都会有这四个字，但一定会是书店，而这个地方，没有书店，好奇自所难免。后来才知道，它是陕西省新华书店系统的行政管理部门所在地，省新华书店，好奇之心虽有所消退，但关注却仍然是免不了的，读书人大致都是这德性。

毛体“新华书店”四字，是一九四八年年末毛公在河北西柏坡为新华书店所题，新华书店全国连锁，它成立得较早，一九三七年四月在延安清凉山诞生，题字那阵儿总店与发行也许都已到了北京。它是国家官方的书店，也是官方刊物宣传与发售的重要渠道，各地都有分店，包括香港与澳门，网点交错，据说到了二〇〇六年，全国就有一万四千余个。而市场放开以后，民营资本也进入到这个领域，很多的大小不一的书店也会利用这个金字招牌做文章，就混乱起来，全国新华书店协会不得不进行商标注册，经过多年努力，约是在二〇〇七年左右，“新华书店”被确认为中国驰名商标，以后市场似乎就不那么乱了。陕西的省店下属单位以行政区划布点，大致应有九十多家，现在则称之为控股企业。

就这样好奇着，终于有了走进它的机缘。记不起来什么时候认识了里边的一位工作人员老杨，称他为“老杨”，其实也并不老，是年轻人之间能透露出一些亲密与调侃的称谓。老杨很是随和，也极其让人容易接触，他知道我爱买书，有一天就领我走进了莲湖路的院子。进了西侧的一个大书库，我就有些傻眼，原来平静的街面后边，还有这样一处所在，真是别有洞天。仓储式的书库放满了书架，书架像是大学时的架子床一样，一排排摆过去，望不到边，各种各样的书就在“床”上一叠叠整齐地堆放着。门口是结算中心，书除了靠小型的铁制推车运送之外，还有一张固定的电动传送设备，把整捆整捆打包的书送出门外。老杨说这是省店的图书批销中心，全省各地的新华书店都在这里取书，以批发价八〇折进回去，然后零售。我选了好些书，他领我到门口，对结算中心的同事说，一位朋友，麻烦照顾一下，书款也按批发价走了。走出门口，他对我说，以后买书就到这里来，就说是老杨的朋友。我就觉得他很神。

后来经常去买书，到老杨办公室去神聊，都以为是人生的无上乐事。各地的书店由省店按区域划分，取书大都不在相同的日子，图书批销中心里常常没有多少人，所以可以神情悠闲地走走看看，随便翻翻。时间长了，也觉得有不满意的地方，如书的品种比较中庸，亦无突出的特点，时兴一点儿的书籍常常找不到。还有一次，选了好多好多的书，在结算中心，一位女士忽然发难说不对个人零售。我说是老杨的朋友，麻烦照顾照顾。她问是哪个老杨。我说就是那个个子不太高的老杨。她还是沉默着不允许。我给老杨打了电话，电话接通，交给她，她没说话，只是对电话“哼”了一声，便对我放行了。这让我有些许的败兴，后来见了老杨，就总是以此来调侃他，他亦大大地不在乎，只是神神地笑。

我在这里还认识过一位女士，是找老杨时他介绍的。这位女士宝鸡人，似乎在做音像电子出版物生意，音像制品和电子出版物的营销也是省新华书店的主营业务。女士年龄与老杨相仿，稍胖些，皮肤很白，面容亦是大大方方地好看，待人接物很有些社会人的从容和老道。她曾经到我的单位来过两次，都没有什么事，有一次还在下楼时在楼梯上摔过一跤，我把她扶了起来。那时年轻而有闲，也喜欢和漂亮的女孩子一起度过人生无忧的时光。和她吃过一次夜市之后，就很少联系。几年前忽然在解放路的图书大厦电梯口碰到她，我不敢贸然相认，她亦不敢上前问询，我们形同陌路，视如路人。这也是我的记忆里，有关省新华书店的难以忘却的影像，是人生的不易忽略的内容。

在解放路西安书林的众多的门店里，省新华书店也有自家的门市，几乎每次去也都要进去溜达一下，乏善可陈，亦能作为总体的印象。书架上的书不多，空了也不添加新的书籍上去，冷漠而拒人以远的样子，没精打采，气氛是清淡而乏味的，实在没有趣味。好些年前在长安南路电视塔附近，稀里糊涂走进一家书店，后来也才知道同样是省店的门市，而且里边增加了音像制品和电子出版物的营销内容，生意也好像不是十分地好，总而言之，亦是实在没有趣味，不知现在的时节，这书店还是否在开张。

我和老杨相识没有多长时间，有两三年的样子吧，有一天忽然在街上碰见，他告诉我，莲湖路上的图书营销中心搬走了，搬到了北郊的方新路，面积更大了，老地方要盖住宅楼，住宅楼上也有他的一套。我心里没有多少的不平静，大致后来，到莲湖路的院子次数也是相对较少了。自此之后，我就再没有进过那个院子，也没有去过太远太远的方新路，和省新华书店的交往亦中断了。但这些年，每每再从莲湖路经过，总还是能想起往昔的一些旧事，让人不胜感怀，亦把它看作是自己人生的不易忽略的内容了。

十四年二月二十四日裕堂写于北院门旧署南窗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