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古诗《庭中有奇树》

故事实在简单，看到庭院中一株嘉美而生意盎然的树，就攀折了一串好看的树花要送与所思念的亲人，花香盈袖，因为路远却不能送到亲人手中，便又想，这花有什么珍贵的，只是别离太久，想他罢了。原诗就八句，才四十个字，“庭中有奇树，绿叶发华滋。攀条折其荣，将以遗所思。馨香盈怀袖，路远莫致之。此物何足贡，但感别经时。”

这诗和《涉江采芙蓉》一首在《古诗十九首》中，最短，而且，用朱自清的话说，“这一首直直落落的，又似乎最浅。”但它的故事情节却并不因为短与浅就变得不完整，它是给了人曲折而完整的美。我读它的时候，最打动我的，是觉得它鲜活，它的动词用的较多，因而很形象，人物就像在眼前晃动一样，久久不能离去；另外，它所呈现出来的主人的心理变化也随着故事情节的发展向矛盾和纠结的方向行走，而最终似乎走向了明朗，其实却是更深层面的痛苦与纠结，相思之苦难以自持了。这正是这诗的高明之处，它让你心里难受，却又欲罢不能。

五言诗沿着汉乐府的路子一路走来，到了汉末，就繁荣得有些气象，似乎到达了高峰，南朝梁萧统从传世无名氏《古诗》中选录十九首编入《文选》，竟让它流芳千秋了，钟嵘《诗品》说它“惊心动魄，可谓几乎一字千金”，而《文心雕龙》的作者刘勰就称它“实五言之冠冕也”，有着“古诗”的代表作的地位，似乎没有争议。这首《庭中有奇树》，是能让人管窥一斑，领略它的风采的。

读这诗极容易让人想起三国时吴人陆凯作的那首《赠范晔诗》，“折花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但它要明快得多，而且有着将花送出之后的释然与畅快，而不像《庭中有奇树》中主人的无奈地纠结着。古诗十九首，大致都是这样，有着对人生的感慨，有着对生命的叹息，每首都是人世间痛楚的清唱，是一曲曲人生的悲歌，呈现着悲剧的美。

我一直在想，那站立在庭院中花树之下的主人公，他内心的相思的苦痛，也一定沿着时空的隧道传递到了而今，虽然赠花已不会因为路远而成为障碍，但相思的苦痛却并不以赠花或其它的方式就能得以消解，悲剧因子的传递仍然会行走在人生的没有尽头的路上。

哎，你是怎样的你啊，我拿什么送给你。

十一年五月十六日裕堂写于红埠街旧署北窗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