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

快是中午的时刻，看了看窗外阴霾的天气，忽然却生出一种出走的念头来，于是下楼，走出大院。天是零星地滴点小雨，并不打紧。总是应该先吃了饭再说，就记得多年前曾进过的一家馆子来，没有几步路，便走了进去。食客还是先前的那么多，内饰更新过一回，但吃下的饭，却是怎么也没有记忆中的美好了，心里稍有些憾意。

餐后先是在莲湖公园里走了走，南湖正在进行清淤，整个湖面上已没有水，乌黑的淤泥沉积在湖底，脏兮兮地让人觉得不太舒服。湖中遍布工程的支架，支架上搭了一层透明的纱网，看来是马上就要进行清淤了。北湖则布满残荷，亦是不见有水，大致清理荷塘的活儿也会很快就开始了。毕竟已到了初冬，湖边的树木，枝影单薄，无精打采，恓惶地立于湖岸。这种氛围，让我联想到人的衰老，心里难免黯然起来。西门口有一处人工堆砌的假山，记得十年前，亦应是在这样的天气中，来过一回，在乱石丛中还看到了几句缠绵的诗句，是相恋的人写与对方的，只可惜不见了踪影，看到最多的却是俗气的某某到此一游的装点。那时的自己，职场新开富贵花，眼睛里到处都是幸福了，天气虽是初冬，但心情却是好的。

世间不过如此，西门外的街道上仍然多是走来走去的人。忽然想到，今天正好是挡子开市的日子呢，何不进去溜达一回。脚跟踩着脚跟，是急不得的，只能顺着人群的走向像河水一样慢慢地向前流动。这些年，心情不好的时候，总会在挡子里寻找一些慰藉，只有融入了市井之中，才会觉得自己亦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灵魂，无须太过于高看自己。多看看普通的人，都还不是在为简朴的生活奔波，心里便坦然多了。最常去的一处，是花卉街市，可以买得几株喜欢的花草，抑或几只喜欢的花盆，亦可以什么都不买，就只是随便地走走看看，心里亦觉得是充实的。

在挡子，有时竟有进入梦境一般的感觉。那完全是另外一个世界，物品丰足而廉价，杂碎得就像细碎的日子，能想得到的或者想不到的物什，都可以凌乱地出现在视野中，很多的日用品却还充实着满满的小机巧，用起来当然要方便好多。市场上没有死气沉沉的味道，多的是鲜活与活泛，那是一种流动的美，空气中也弥漫着生长的气息。人群就像蚂蚁搬家，忙忙活活不知道累。这就是普通的生活，它与一切的高大上失之交臂。它没有刻意的矫情与讲究，就只是显露出生活的原生态，气质上是平庸而质朴的。

看中了一株蕙兰，还有一株春兰。经过一个夏天，家里的两个花盆空了，去年年关置办的两株兰草，在高热的天气中干枯了。不喜欢死亡的气息，或者枯落的姿态，都可以让人沮丧，让人神伤。是比较便宜，两株加在一起，还更加便宜了一些。卖花人是一位小伙子，他翻着花的根部手指捏着茎秆说，你看有花苔，今年就会开花的。会吗？我不自觉地反问道。他说，会的，一定会。他用大张大张的纸分别包裹了起来。我的心里似乎浮泛出一些暖意和愿景，似乎看到了兰花的开放。

原本是无意的出行，却拎了两株花草回来，这正如生活的无常。回归的路，是一条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路，路上的人仍然很多。是的，市场上是热闹的，但终有散场的时刻，入夜的挡子终究会是空无一人的。无论怎么热闹的场子，无论喝下多少醉人的酒，终究都会回归孤独的。人生也许就是一场毫无规划的宴席，一个凌乱不堪的档子，来的来了，去的去了，就这样繁复无常、永续延展着。无常地走进挡子，可以让人觉得充实，买得两株花来，可以让人看到希望，这亦大概，就是人生的意义罢。

十八年十一月十六日裕堂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