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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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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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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苋街

好些年里常在麦苋街上走,觉得它有三百米,这几天翻看资料,上边说它南北长二百七十米。是,短短的一条街,在回坊的偏东处,但却是比较别样的一条街巷了。它的南头,连接了三条街,西华门大街、北院门、大皮院,北头亦是连接了三条街,大莲花池街、二府街、红埠街,这样两头四方贯通的街道,在相对封闭的回坊,是很为少见了。

街的南半部分东侧,临街,是整面的墙,墙内是一座院落,现在是一家区政府的办公场所,约是十多年前,则是市政府的办公地,再往前推一推,却是陕西巡抚衙门所在地了,慈禧当年携光绪帝庚子西狩,在这个院落中曾经驻扎过一年光景。院墙北侧,连了麦苋街的一条窄窄的巷子,叫八家巷,东向南折,出西华门大街,则正好围了这个院子半周。

这条街的南头,地方志上记载说,在清时称麦营什字,大致到了民国,整条街才被称为麦苋街的,以此推理一下,慈禧他们在这一带活动时,敢情还没有“麦苋街”这个街名,但这个街名的由来,却是隐约中有了一些意思,现在的说法则是,因为整条街上出售煤炭、麦草的店铺较多而得名,显然是在民初以后了。我觉得它的得名,是和竹笆市、骡马市一样的,商业元素气息较浓。

还有一点疑问是街名的读音,“麦苋”,汉语拼音读作“manxian”,但本地人习惯上却把这条街喊作“maijianjie”,从来没有人按照汉语拼音读过。有一种说法是“苋、菅”读音相通,但没有什么辞典上的依据,虽然“菅”字的意思,是指一种多年生草本植物,亦可以当作柴火来烧,但关中地域早年却极少见有以此物为燃料的,倒是麦秸杆,就是小麦脱粒以后留下的茎杆,却大多是用来烧火做饭的。我们(我是关中人),习惯上就把麦秸秆通常减缩念作是“maijian”的,因而我推测,关中人所谓的“麦苋街”,其实就是方言中的“麦秸秆街”,念顺流了的读音。这当然只能算作是一家之言。

这条街虽然现在还被称作麦苋街,但街两边的商铺中早已找不到煤炭、麦草的影子了,时代进步,人们的生活方式亦是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这些早期生活中的燃料,好多年前就已遁形消迹,街上的商铺几乎全是饮食,这街亦是很出名的饮食一条街了。我有很多的记忆是留在这条街巷的。似乎是二十多年前,我被抽调到附近的一家单位帮过一阵儿忙,街北头路西有一家卖卤面的店铺,中午回不去,我经常就在这家店里吃碗卤面,聊以充饥。那时候好像没有单位食堂一说,中午大家都是骑车回家做饭吃。这家店面现在已不见踪影了,应该是改换了其他的店面。

前些年路东有一家饺子馆,几乎成为单位的职工食堂,隔三差五总会有同事光顾,来了同学、朋友,也会到这里来引荐一回,品尝一下回坊风味。据说店主是一家老字号的女婿,只有知道内底的人才会心照不宣地坦然进食,不问东西。有一天中午,我进门,突然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在店最里的一张桌子边坐着,望着街景,有些落寞。哦,是在哪里见过呢?嗯,电视上。是市上的一位领导,原来经常在新闻上晃悠。现在是早已退休了。不一会儿,进来两位年纪相仿的女士,坐在他的对面,拿出在其他店面采买回来的腊牛肉和凉菜,放在桌上。三言两语地听他们对话,是到大北郊新政府那边开会了,回来相约着吃个饺子。在老政府这边上班的时候,估摸他们也是经常光顾这里。可惜这家饺子馆现在不见了。

一位女士朋友比较喜欢吃街南口一家店面的牛羊肉饼,每次有空过来,必带两个回家。我不理解,觉得味道太大。其实每个人都不能完全理解另外一个人的胃,胃是有感情和记忆的,也是有个性的。一位同事则喜欢吃街南口的一家油茶,但我排着长队到街北口的一家吃过一回,觉得要比南边的好吃,大致稍微有点远而已。有回我从街边走过,在墙根下街边临时摆放的矮桌边见过《美文》杂志社的一位编辑女士,吸溜吸溜地吃着砂锅,辣得满头大汗,仍然是聚精会神,尽享美食之瘾,我装作没看见,没有打扰她,匆匆而过。

街上整天人多为患,尤其暑假时节,旅游旺季,各地游客蜂拥而至,争相打卡,短短一条街白天晚上都会堵得一塌糊涂,好在新近交管部门新设了机动车辆北向单行管制,行走其中,就顺畅多了。实际上麦苋街中段西向还有小皮院与小坤园两条小巷子可走,但平时外地游客是不大能知道的,不过确实是偏离了旅游线路,只有熟悉的人才会经常错峰借过,可以省去好多要被耽搁的时间。

我在这街上亦曾见过有趣的人与事,亦能拿来欣赏。偶见一外地小子,背了背包,骑了单车,对着胸前的耳麦喊道,“想你的风吹到了西安”,专注的神情几乎忘掉了周边到处是人。想必是对女朋友现场直播,是忘我的。可是这风中到处弥漫着牛羊肉腐烂的气息,真让人不自觉地要掩鼻而笑了。还见一骑着电动摩托车的男子,脚前的踩板上卧着一只白色的中型犬,夹于两腿之间,他于行车途中抽出一只手来,狠劲地抽打着狗头,嘴里喊道,“我叫你咬!我叫你咬!”狗头有节奏地躲闪着,一路呼喊而过。

其实让我要写下这条街的,是留在心头的一件伤情的事,触动我了。一位要好的朋友,好些年前,我们在街北口的小店里吃过一回大盘鸡,没过多久,他就到另外的单位谋生去了,神情黯然地离开了他工作了二十多年的单位,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从此我们再没见过,亦不曾联系。据说他有些抑郁,又有些自暴自弃,这些都是我不想看到和听到的。现在回想,那真是吃了一顿伤心的大盘鸡啊,但事实如此,只好花开花落两由之。

是的,这条街上,每天都有不同的人影飘过,几多忧愁,几多欢乐,就都消散在这飘渺而无趣的空气中了;声音与容颜,如这街名,都是空空儿留在这里的,直让人一声叹息,再说其他就都是多余了。真是可怜啊,我经常须要行走的麦苋街。

二十四年九月十八日裕堂写于长安南郊二府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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