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提过首诗,诗名叫《孤月》,内容如下:
凉辉入苍森,玄鸟掠寒灯。
柴扉一蓑翁,扫径掩空门。
昨日雨沉沉,今日扣门声。
恐惊天上月,不敢问来人。
许久未见明月朗照,只身伫立在林中,黑夜凝滞了我的脚步,停下来,也听不到夏蝉秋虫的低诉了,快入冬了,它们终究还是倒在了时间的车辙之下,它们的鸣唱声,我再也听不到了,或许,这是它们自己发出来的,本不属于我吧,陪伴了大半载,终将挥手告别。
细看四周,除了树外,就是树了。树在林间,枝桠与枝桠或许碰在一起,根系与根系或许有所交缠,但他们的树干,他们的本,是矗立在那,从未发生交集的。黑夜笼罩着他们,一如我现在看到的样子,白昼的光太强烈了,遮盖了事物的真相,这是太阳所搭出的幻境,而到了晚上,一切都被撕裂开来,他们的本质是无法改变的,被黑夜所笼罩。
黑夜如何沉重,但人总该向前走走,这林子蕴藏了许多,去浏览过,那便能从生命之源得到一些回赠。漫步林间,没有月光的拂照,也没有灯来引路,四下一片茫然,脚下或许有路,路或许本在脚下。我沿着脚下的路行走,但只走着青砖路,不是我自己的路,沿着前人的路走下去,就没有自己探寻的风景。迈出坚定的步伐,寻找山间扫径的蓑翁。
漫步林间,天空倒没初来时那般漆黑了,黑暗中泛着一丝淡紫色。薄云向天空中的某一方向无目的地飘荡着,像烟一样,风过便飘,它没有选择,固守在苍穹之上,纵然随意游荡,可他越不出这天空的边界,亘古以来,消散而又聚合,聚合后又将消散,云卷云舒,花开花落,在尘世兜兜转转,行走了一圈又一圈,我在他的一圈之下,行走着我的一圈。
伸出手,摩挲树皮上的纹路,凹凸不平,起起伏伏,时有掉落的木屑,在我手掌中心,“沙沙”作响,那是它生命的痕迹,我抚过它的树干;抚过它如人生命一样,不平坦的树皮;抚过它历久的沧桑;抚过它蓬勃的生命。它的方寸之内没有其他的树,纵然上方如何紧凑,纵然下方如何缠绕,在这属于他自己的方寸间,何物能永久的陪伴。讨巧的松鼠,片刻就会离开;肆意掠夺的夏蝉,秋后便将消亡;纵然是筑巢的鸟儿,一甲子后,在岁月的冲刷下,又会去往何处?它不过是一棵树,一棵在自然风雨中存活的树,一棵孤独的矗立在那里无人问津的树。它知道陪伴为何物,可经历的离别愈多后,它愈发麻木,多少多少次的重复后,它才知道,它本孤独。
多少人在时间的道路上刻画自己的脚步,一如我踏在泥土上的一步又一步。我深深地踏着我的脚步,泥泞不堪,有时也会是一种风度。在林中穿梭着,忽而飞掠过一只月落后啼鸣的乌鸦,与生俱来的象征意味,纯黑的毛色反而有沉静的隐者风度,应称一句“玄鸟”,让这位玄而又玄的隐士,领我去蓑翁的柴扉,领我接近众妙之门。
紧随其后,逐渐接近柴扉,天空中的紫色愈发浓郁,紫色是梦幻的颜色,许是太阳开始构建它的幻境了,不由加快了脚步,轻扣半掩的柴扉。无人应答,或许是在林中漫步,或许是在江上垂钓,或许是在煮明日的早茶,无法应答。再轻扣几下,门“咯吱”得开了,屋内空荡荡的,茕茕独立在那里,蓑翁此时也是独立在某处吧。
东曦既驾,紫色肆意渲染天空,而后天际一线,“葡萄浆,紫荆液”大量在云底染工,曦和横亘,幻彩普彻了四方八隅,白昼的幻境已然搭建。背着钓竿的蓑翁一步步拾级而上,轻拍我的肩膀,进屋内,搬出两把太师椅,两人摇摇晃晃,从清晨聊到烧云垂暮,交谈甚欢。
夜幕再次垂下,梦幻泡影,一触即灭,本质重新显发出来。已然没了蓑翁的身影,他未向我吟唱离别,只是横陈在那里 原来他早已羽化了。
越趋向冬日,有生命的事物趋向腐败,凝视对方,以不同的方式向世间告别。永远都是自己一个人,走向生命的终程。“这世间,本就是各人下雪,各人有各人的隐晦与皎洁”。
似是被黑夜压得沉重,我起身离去。推开门,霎时间,银辉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