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家里穷,我又是家里的最小成员,童年也不敢奢侈有什么高档的玩具可以去玩,往往一根狗尾巴草,几块小石头,一条橡皮筋,一团泥巴足以满足我所有的愿望,而且玩的是天昏地暗也不知道回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我逐渐地便喜欢上打陀螺了,因为陀螺制作工艺复杂,一般同龄小伙伴未必会自己制作,即便是制作出来了,也没有我的陀螺转的顺畅,这让我多少有点自豪之感。
我一直觉得自己在制作陀螺方面具有极高的天赋,因为我的陀螺总是与众不同。当别的小伙伴还在玩小陀螺的时候,我已经能够制作出重达十几斤的超大型陀螺,当别的小伙伴陀螺下面钉的是铁钉的时候,我的陀螺下面钉的就是钢珠,当别的小伙伴陀螺上面什么图案都没有的时候,我的陀螺上早已经涂上了五颜六色的水彩。这就导致了在院子里和伙伴们一起玩陀螺的时候,我总是独树一帜,这让我总能找到往日的自信,也能获得些许安慰。
所以我对玩陀螺这件事逐渐痴迷,我不再考虑作业有没有完成,家务有没有做完,学业有没有荒废,我只在乎的是自己能否继续玩陀螺,而且玩起来一定要尽兴为止。虽然母亲也对我进行了多次劝阻,让我以学业为重,而且总会说一句“白天玩耍游四方,晚上点灯补裤裆”,但是我自己还是无法抵制外界的种种诱惑,无法抵制玩伴们的一声声呼喊,所以也就一溜烟的跑出去玩了。母亲的话语对我来说仿佛没有任何威慑力,对我的劝阻也没有丝毫意义,母亲也是无计可施,只能在我睡熟之际将陀螺藏起来,而我在醒来的第一时间总能找到陀螺,而且会趁母亲不注意,又溜出去打陀螺了。而这也导致我的学习成绩一落千丈,作业更是堆积如山,家务也是爱答不理,或者在母亲眼里我已经对陀螺彻底痴迷,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母亲甚至都懒得再去说什么。
直到有一天我放学回家,这才发现自己心爱的陀螺全部被母亲扔进炕洞里当柴火烧起来,即便是我使尽浑身解数,也无法将烧掉的陀螺挽救回来,最终在我的努力之下,也仅仅用火钳从炕洞里夹出来一个陀螺。这个陀螺是用梨木做的,所以能够结实耐烧一点,这才幸免一面,看着烧黑的陀螺,我也不知道说什么,本想怒怼母亲几句,但是始终开不了口,也没有勇气再看母亲的眼睛,只能将怒火发泄在烧黑的陀螺上,将整个陀螺扔到院子外面的河水里,然后跑进房子里哭起来。
在接下来的好几天时间里,我都没有理会母亲,我无法理解母亲为什么要这么“绝情”,连我最心爱的玩具都一一焚毁,这到底是为什么?在我生气的时候,母亲也基本上是沉默不语,有时候眼角还有泪水,只是见到我留下一声长长的叹息,我能从这一声声叹息声中听出来母亲的无奈和伤心,此时此刻我的内心深处这才深深受到冲击,原来母亲在烧我那些陀螺的时候也是无奈至极,或许只有如此,才能彻底断了我贪玩的念想。
我知道母亲一生最自卑的地方就是不认识字,可那毕竟是时代的悲剧和无奈,母亲只能寄希望她这个儿子能够识文断字,能够学有所成,能够考上大学走出大山,这是母亲唯一的期许。我知道母亲比较词穷,也给我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只能重复这一句话语,只能烧掉我心爱的陀螺,她希望我能理解她的良苦用心。而我竟然把母亲的话语当成了顺口溜,当成了戏语,甚至仍然是我行我素,我知道自己已经深深伤害到了母亲,以至于母亲不在对我有任何言语,而在这漫长的沉默中,我知道了自己存在的问题。
而正是唯一的玩具被母亲所焚毁,这让我不在继续沉沦,也不再痴迷于任何一种游戏,我知道一个人一旦从心底里认识到自己的问题,那这个人肯定会知耻而后勇。因为精神对肉体有极大的支配力量,在一定的时间内,能使肉体和精神坚不可摧,使肌肉坚如钢铁,使弱者坚强有力,在退无可退的情况下,人就变得很坚强。
仿佛就在那一刻我开悟了,成长了,也明白了学习的意义是什么,虽然母亲并没有什么长篇大论,也没有什么深奥的道理,但是我总觉得这样的教育胜过任何千言万语,也胜过任何说教。而在以后的岁月里,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学习上,也不敢有丝毫倦怠,最终成功的考上了大学,走出了大山,完成了母亲的心愿,也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直到2018年母亲病危住院的时候,母亲用手把我拉到耳旁说;“伟伟,我给你说个秘密,其实那个烧黑的陀螺它还在你房子里,当年我烧了你的陀螺,我也过意不去,所以在第二天我就从河滩里找到了那个你扔出去的陀螺,把它就放在你房子里面的炕洞里。”说完这个秘密后母亲就虚弱的睡了过去,而我早已经是湿了眼眶,无法言语,我没想到母亲会如此细心,更没想到母亲会把这个秘密坚守了二十多年,而且一直铭记,或许母亲对我的所有的爱都在琐碎生活里。
看着昏睡过去的母亲,我的脑海里又闪现出那烧黑的陀螺,我知道当初母亲烧陀螺,是为了让我浪子回头金不换,捡陀螺,是为了让我不在难过伤心,藏陀螺,更是对我的最真挚的疼爱,而今说陀螺,是为了不留遗憾。
好在老天眷恋,上帝保佑,母亲成为天佑之人,成功渡过难关,从而恢复出院,这让我多了些许安慰,因为有母亲在,我就有一种安全感,一种幸福感!在我返程回城里的时候,在我的随身的行李包里我又看见了那烧黑的陀螺,在陀螺的旁边还有母亲亲手纳的鞋底,泪水再次模糊了我的双眼。
注;曾经发表于《秦川文学》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