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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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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0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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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村,一份沉甸甸的乡愁

偶然参与了一部《文化遗产在江西》的编撰工作,沉甸甸的内容让我无意间走进了多姿多彩却又古色古香的江西。我寻觅、我流连……奔走在“遗产”丛林中的思绪无法消停,渐渐地凝聚成一掬汪汪乡愁!

古村,一座座地矗立在山岭中、平原上,几分苍老却又非常坚强地占居着人的视野。它与山分不开、与水割不断,与情缠绵、与人泣诉。虽不及当年的那分模样,但你认真地注视它时,曾经的繁盛与荣耀仿佛在村路上、在巷道里流淌,那分缱绻乡愁也随之迎面而来。我不敢说,从这些古村中能翻阅出多少喜悦与忧伤。

我曾经流连于渼陂村。那是一座位于江西省吉安市南部赣江支流——富水河南岸文陂乡的古村,始建于南宋初年,有900余年的历史。古老的村庄山环水绕,天然形胜。整个村落布局错落有致,八卦巷道,卵石铺路;书院文化、祠堂文化、宗教文化、红色文化以及明清雕刻艺术在这里叠加成厚重的历史。20世纪30年代初,渼陂村是井冈山斗争时期东固革命根据地的中心,赣西南苏维埃政府和江西省苏维埃政府所在地。至今村里保留着"二七"会议会址、红四军军部旧址、赣西南苏维埃政府和江西省苏维埃政府旧址、江西省苏维埃政府总工会旧址、毛泽东旧居、朱德旧居等许多历史遗存。

站在村头,望着祠堂,可以想见昔日的辉煌。这是一座值得称誉的“庐陵文化第一村”。不说数百年前的荣耀,单说当代,古村就走出了3位共和国开国将军:中将梁兴初、梁必业和少将梁仁芥。第一次踏入渼陂村,是为共和国将军而来的。我想看看在抗美援朝战场上,让彭德怀元帅感动得高呼“38军万岁”的军长梁兴初的故里;想看看解放军总政治部副主任梁必业的老宅……然而,当我走进3位将军的事迹陈列室后,看到的是古村一间老宅中张挂着的几十张将军们的照片。太简陋了!我困惑,甚至有点犯嘀咕。将军们的故事远比这里的老宅、照片丰富、宏大以及感人……出了陈列室,我独自沿着那条老街行走,走到一拐角处,发现有一块小小的木牌挂在石墙上,上面写着“梁必业将军故居”,四处寻找,却找不到入口处,仅仅是那块木牌与那栋很有些破旧的老屋,还有紧挨着的那条卵石路,在静静地守望着岁月。将军们为什么不回家把古村再造辉煌呢?

  行走在渼陂古村的巷道上,也沉浸在思绪的搅扰中。古村也许就是游子背负的乡愁。在赣县的白鹭村、婺源县的汪口村、乐安县的流坑村还有宜丰县的天宝村……无论哪座古村,都书写着乡贤的奋斗历史。也许他是商人,或者官宦,功成名就便是回乡建造高堂大宇,用物质的形式记录着个人的成功。但那光耀的追求又驱使他离乡背井,不断地去创造,以至于无法满足荣耀背后的渴求。于是古村越是豪华、气派的时候,乡愁就越发浓稠。古村,不只是述说骄傲,也隐藏着一些无法言表的故事……忽然我有所领悟,呵呵,为什么每座古村有气派的宗祠,周边却没有出现豪华的墓葬群?这是种奇事。按说荣归故里,不应该只建豪宅不修墓穴。百思不得其解。走过多座古村之后,我才隐隐感觉,游子离乡时携带的是一腔思念,归来时,也许萦绕心田的是一分犹豫。

  早年离开家乡外出创业,也许就是一担箩筐、一把雨伞……一副行囊,踩着泥泞的小道走向远方;衣锦还乡时带来了财富、荣耀,建立了豪宅,树起了牌楼,把许多文明与自豪镌刻在石碑、梁柱上。最后呢?没有多少人回乡定居。古村,是游子留给家乡、留给后人的一份物质与精神财富,也是游子回乡念起时的一道屏障。

我曾在永丰县沙溪镇欧阳修故里盘桓过。那里有西阳宫、书院旧宅、大青石墓表。欧阳修的后人告诉我:欧阳修一生只回来过两次,一次是与母亲扶父亲的灵柩归里安葬在沙溪南凤凰山,一次是将父母的坟墓合葬。而著名的《泷冈阡表》也是在宋神宗熙宁三年(公元1070年),欧阳修任山东青州知州时,取青州石,亲自书写并请人镌刻后,派人运回沙溪故里的。欧阳修没有第三次回乡,他把家乡记住了,他把对家乡对父母的感恩镌刻在石碑上,却没有用脚步来表达。即使这样一位贤达也受到当时乡贤们的指点。吉水人罗大经在其《鹤林玉露》中写道:欧阳修“乐颖昌山水,作思颖诗,退休竟卜居焉”。一个“竟”字足见对其不归故里的不满。宋人尹直卿更是作诗批评:“六一先生薄吉州,归田去作颖昌游。”欧阳修是否把沙溪的古村忘记了?我想不会的,只是在朝为官,心里装着的不只是乡里,更是天下。“马蹄终日践冰霜,未到思回空断肠。少贪梦里还家乐,早起前山路正长。”(欧阳修《奉使道中作》)前山的路正长着呢,回家会比这更急迫吗?

  在渼陂村,我曾把自己的困惑向人征询。一位当地的朋友给我讲了个故事:有一位曾经身居要职的老将军,面对到北京要求帮助的家乡父老说:当年跟着共产党、毛主席出来闹革命,不只是为了咱们一个小小的村呀,那是为了普天下老百姓过上好日子啊!没有党和国家,我什么都不是,还谈什么官!这声感慨意味深长,是否也萦绕着丝丝缕缕的乡愁呢?

王安石归隐定居的是江宁(南京),没有回到抚州临川建起一座祠宇宅第,甚至一块牌坊也不曾立下;乐安流坑古村,古宅鳞次栉比,府第深宅大院,牌坊比比皆是。然而那些状元、进士有几个告老返乡?

  在外时,为官的要为天下谋,经商的要为财富谋。把家乡建设得气派堂皇,是为了安慰乡亲,我生活得很好,我有出彩的人生,也想为家乡人树起丰碑,引领方向。但等到人生遭遇坎坷,出现变故时,回乡却不再是轻松,他们害怕告诉乡亲一个真实的自我。

  “近乡情更怯”。曾经的快乐、忧伤,困苦与安和都化作记忆,留存心底。从古村的小路出发,怀揣梦想,要去匡扶正义,要去为天下谋。那时无暇顾及古村的身影,更多是思想天下的精彩。待到成功了,仿佛又登上了高山之巅,胸怀不只是装着故乡的小村,而是天下风云;一旦遭遇坎坷,似乎又无颜面对父老乡亲,归乡的路变得那么窄小、漫长,归乡的脚步也变得那么沉重。谁说游子忘了故乡?谁又能说游子可以随便归乡?游子的心里不只背负着事业的重任,也要承载回乡后世俗目光的易变。所以太多的人离开后,情愿把古村贮存在记忆里,让往事、往情沉淀在梦中,也不愿意回到古村享受那份清静,宁可经受内心乡情的折磨也不愿意让乡亲失望,把自己的落泊写在古村的角角落落。

  古村,一份沉甸甸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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