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在将军广场,走在将军们的身边。他们大多都已经作古,是一座座汉白玉雕像让他们永远年轻地、微笑地注视着华夏大地,注视着他们魂牵梦绕的故乡以及他们的子孙们。这是第几次走在将军们身边?记不得了。但最让我难忘的是与一位将军亲属的邂逅。
那年春节,我与妻子女儿一道陪同岳父回老家――江西省兴国县过年。兴国是著名的“将军县”,当年一声“哎呀嘞”的兴国山歌,集合了一大批苏区青年,送儿女、送年轻丈夫、或夫妻双双……数万人参加红军,那时啊“送郎当红军”成为最为壮观、最为动人的风景。
就是那年春节,我头一回走进位于县城的“将军园”。54位将军在毛泽东主席的身边集合,挺立着,昂首注目。我像看到了每一位将军身后那支威武雄壮的队伍,不禁感叹:呵,真有点出征的气慨!一位老者用地道的兴国话告诉我:当年将军们就是这样出征的。那时候这些将军们大多是青年少,在那场改变中国命运的革命中,他们也是这么精神、这么昂然地聚集在红军的旗帜下。那时的人多呀!老人感叹道:整整一个少共国际师从潋江畔出发,走过于都河,走过湘江、走过雪山草地,走出了一个新中国,而成为将军的只有他们。那些没有走过来的子弟,后人计算了一下:二万五千里长征每一公里路上就倒下了一位兴国籍的战士。
在建广场之初,有人担心:仅兴国县就有几万人参加红军,为什么只雕塑这几十位将军?那些长眠于地下的英烈们有知将会作何感想?将军们又会作何感想?但更多的人说,为什么不看看将军们的身后?那声势、那气派依然不减,他们依然在指挥着千军万马,依然在激励着中国的一代代后来人。最让我感到吃惊的是我那还在读高中的女儿。她问道:爸爸,将军们的亲属会要钱吗?现在有法律保护肖像权,亲属不同意是不能雕塑的。如果亲属要求给钱,钱从哪里来的?
我无言以答。
女儿的问题也引起了我的思考。我很想找个机会来解开这个疑惑。我不是将军,也不是将军的亲属。我和女儿一样,是在将军们用鲜血和生命建立的新中国里成长的普通公民。我们无法走进将军亲属们的心田……
那年春节期间,为了迎接中国歌舞团的慰问演出,我来到了“将军园”;10月,中央电视台“心连心”艺术团又来到兴国县慰问演出,我又一次走进“将军园”。不论是潇潇春雨中,还是在十月的阳光下,我都会站在将军广场上凝望将军们的雕像。在一片人海中,我巧遇一位将军的亲属。他是专程回将军的故乡来看看的。他虽然不是出生在兴国,但他说我的父亲是兴国人,兴国就是我的故乡。我问他,最初修建“将军园”,要将将军雕塑在园中,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拥有的肖像权?或者说,你们要求得到法律赋予的保护肖像的基本权益?
那位亲属深情地望了一眼将军塑像,说,我们都知道国家有肖像保护法,但是他们已经不仅仅是属于我们的了。他们作为父亲,当然属于我们这些儿女,但他们不止是父亲,而且是将军!作为将军,他们属于全体人民,属于故乡的父老乡亲。因为他们一生都是在为人民谋幸福。只要是他们能为人民服务,只要是他们的父老乡亲们需要,我们就没有资格来谈将军的肖像权归属于我们。
他的身姿很挺拔,也有着将军的品格和气度。他一再告诉我:他们的父亲曾经说过,当年离开父母参加红军时,他们是父母亲的儿子,但当硝烟和热血生命洒满前进的道路之后,他们便在不断地扩大自己,那时就不止只是父母的儿子。当他是个战士的时候,身边有一位战友倒下了,他就承担了战友的嘱托;当他成为一位指挥员的时候,每倒下一名战士,他的肩头就肩负起一位战士托付的责任。他在战火中把自己锤炼成一个党的儿子,人民的儿子。我们虽然是他们的儿女,但已经不能承担起他的那份博大的爱。何况他们毕生为之奋斗就是为了国家的富强和人民的幸福。人民记住了他们的微笑,人民就会永远的感念他们。陪我一起参观的亲戚也告诉我一件事:在建“将军园”的时候,开国上将肖华的夫人亲手把将军的那套上将军服赠送给兴国县“将军馆”陈列……
从将军广场归来,我告诉已经读大学的女儿,整整几年的寻找,我终于找到答案了。女儿问是什么答案呢?我说,他们永远是将军!女儿眨了眨眼睛沉思起来,有些迷惑。也许她现在还不明白,但以后一定会想到,为什么他们永远是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