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油关,又称江油戍,亦名涪水关,位于四川北部阴平古道和松(潘)龙(州)古道(平武县古称龙州)两条道路的交汇处,是蜀汉时期著名的北方五关之一。我记得是前年,几位朋友邀约着去白马王朗看雪景,我们就从江油关前经过。同行者指着一座孤零零的城楼,兴奋地告诉我,那就是蜀汉著名的江油雄关了。
没有绵延的高大城墙,也没有天然绝壁为依托,江油关城楼在一片现代的小洋楼的衬托下,孑然矗立在一个广阔的平坝上,仿佛就是一座拍电视剧而保留的道具,没有古朴的味道,也没有沧桑的厚重感。看着如今的江油关竟是这副油面小生的模样,感觉不是这江油关在欺我,就是罗贯中老先生在欺我。我马上用手机一查资料,原来在“5·12”大地震后,前来援建的河北人在南坝新场镇边上,重建了一座仿古关楼。那场刻骨铭心的地震是数百年难遇的,山崩地裂,哀嚎一片,年迈羸弱的江油关确实也经不起折腾,本来就破碎不堪的老城墙等遗迹,也遭到了破坏。如今的江油关城楼,此楼已非彼楼,正如三国故事也如云烟一般,时刻随风飘散。不过,那青砖城墙,翘角重楼,鹤立鸡群般地矗立在涪江之滨,山风伴着河风,再吹动着几面猎猎作响的杏黄旗,一下子倒也有了几分的威武雄壮感。毕竟岁月就是一把杀猪刀,经历了千年的风雨洗礼,能挽留着一段珍贵的记忆,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无论这关楼倒了多少次,倒了我们可以再修,只要它的旧貌尚存,只要这里的地标尚在,那就是一段能听到心跳的活历史,比起干瘪瘪地听故事,全靠自己想象的了无痕迹之地,一个个人物形象要鲜活无数倍,毕竟我们眼前的历史有了五颜六色。
众所周知,古人行军作战,最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在冷兵器时代,人的多寡还真不是战争的决定性因素,倒是谁占据了地势之便,谁就把握了先机。比如剑门关,比如钓鱼城等,都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利之处,要想攻陷这些地方,进攻者的尸体一定堆得比山都高。江油关的关内地势平坦,且靠近水源,便于长期坚守,再加上群山环抱,西北有凤翅山和鹰嘴岩对峙,东南有夫子岩和箭杆岭并立,峭崖巍巍,绝壁千仞,高不可攀,又有滚滚涪江从山脚下流过,真是依山傍水的戍关佳地。在此设关,不仅易守难攻、固若金汤,特别是鉴于四川盆地的特殊性,此关还在整个蜀汉军事体系上起到擎天一柱的作用。在蜀汉时期,来自北方曹魏政权的军事压力一直很大,诸葛亮为丞相时,一直把江油关作为主要堡垒在建设,不但深沟高垒、戒备森严,而且还在摩天岭下无人区设置了上屯、中屯和下屯以为前哨,俨然要把江油关的防御功能发挥到极致,确保无懈可击。可后来,以刘禅为首的蜀汉领导层,不仅误判了江油关的重要性,还在硬件(城防系统)设施上不断放水,在软件(用将)上也疏于管理,最终在公元263年,魏国名将邓艾率三万大军,攀登小道,凿山开路,修栈架桥,鱼贯而进,越过七百余里无人烟的险域,偷渡阴平,奇袭江油关。孱弱的蜀国守将马邈以为神兵天降,惊得魂飞魄散,就主动欲降邓艾。其妻李氏苦劝丈夫马邈与魏军决一死战,敢于亮剑。结果马邈贪生怕死,还是献关投降了邓艾。李氏只恨自己女儿身,不能驰马上战场,就咬破自己的手指写下血书一封,口衔血书自缢身亡。这真是满城尽是男儿身,不及李姓一妇人。江油关的失利,大大加快了蜀汉政权的灭亡。
据有关学者考证,江油关守将马邈的投降,对于蜀汉政权的存亡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一方面,蜀汉五大重要关隘,剑门关被魏军绕过,江油关又兵不血刃,这已经标志着蜀军防御体系的土崩瓦解。而马邈“献地理图一本,备写涪城至成都三百六十里山川道路,阔狭险峻,一一分明”,更是将蜀军整体防御部署撕开了一个大豁口,成了压垮蜀汉政权的稻草之一。表面上看,蜀汉败在关不够固,将不够才,实际上是军心尽失,民心不在的必然结果。《三国演义》中,马邈就说得很直白:“天子听信黄皓,溺于酒色,吾料祸不远矣。魏兵若到,降之为上,何必虑哉?”所以说,再坚固的关隘,也必须要人心齐,才能有所作为。如果人心不在,一切固如金汤的防线,都是成了摆设。这就是兵败如山倒的内涵所在,这就是回天无术的无奈。
历史都是一场场现场直播,不会给任何人修改和重来的机会,机会只留给那些准备得比别人更充分的人,只留给那些思考得比别人更成熟更深刻的人。风过无痕,花叶成殇。能在历史长河里留下痕迹的人,特别是得到后人一致尊重的人,不仅需要一身硬功夫,还需要有担当精神,一种真正无我的奉献情怀。江油关因为守将的懦弱,少了刀枪剑戟的砍杀,却多了李氏的悲壮,使得这每日夕阳染血的雄关,这默默伴随涪水东去的古迹,足以让每一位到这来瞻仰的人油然而生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