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
算命瞎子破旧的浅灰色汗衫,似乎是从窄桥上分离出去的一抹神秘,桥的年代,与瞎子的口音一样厚重。
要说这座临海小镇最热闹的地方,当属后街,而后街最繁华处,便是这座小桥的四围。港城因盛产淮盐而闻名,几十年前,在诺大的中国地图板块上,曾占据了个显著的地名标志。
当初的繁华场景,除了从上了年岁的本地人口中得到打探,也可从那承载过无数人事重量的小桥底下,领略一二。
那条无名的河,向西流通不到两公里,便是有着苏北黄浦江之称的灌河,向东,则交给了一排排类似湘西吊脚楼的建筑,河的两岸皆是商铺,水泥桩强打支撑起来的水中小楼,使得港城散发着一丝浪漫气息。
外地人来到此处,大可坐在桥东一家小有名气的凉皮店铺门口,一边尝着美食,一边在熙熙攘攘的车马人流中,望着河道发一会儿呆。
在我幼年时候,曾和祖母从乡下来过一次港城,天蒙蒙亮,她身上背着重重的盐袋,佝偻着身子从桥上缓步走过,我的小手还牵着她深蓝色的衣角。
吊脚的小楼里传来年轻女人唱淮扬小调的声音,打眼望去,河道上飘着一层雾气,那薄薄的轻梦使我一时间忘却了桥头诱人的油条豆浆。
原来生活不仅仅只有大湾村的尘土飞扬,镇上触目所见的一切都牵引着一颗未经世面孩童的心。
祖母告诉我,要加紧步伐,不然被人追上,那袋维持生计的盐,就会被盐场人拿了去。但她的步子仍是慢的,是因为听了那熟悉的小调,还是背了一辈子盐的她,终究是到了气力用尽的时候?我恋恋不舍的站在桥上,盯着脚下的青石板,固执的不愿离开。
桥啊桥,我们初次见面,却已认识很久。桥啊桥,你在我的梦里出现过好多次,但我知道,你不属于我。
后来,我一路求学,脚步时常奔走在县城、省会的繁华街道,见到过无数气派非凡的大桥。再次见到家乡小镇的无名窄桥,已是十多年后。
祖母已去世多年,算命瞎子搬走或逝去,吊脚小楼女人的淮扬小调不见踪影,而那座桥还在。
尽管它变得苍老、黝黑,老态龙钟,无人关注,但它从不拒绝任何一位匆匆过客。
我轻轻抚摸着它,像是在抚摸幼时或为更久远的记忆。
久到什么时候,也许是我的祖辈们第一次经过这座桥时,也许是在时光的某处,一位无名的港城人开始萌生建桥念头时。
而这种记忆,就是一个人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