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脚奶奶

我的奶奶生于1911年，小时候听奶奶讲，她家境殷实，从小就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有专人负责教她识字，有奶妈，是典型的大户人家小姐。

奶奶小的时候懂规矩听父母的话。虽然辛亥革命后提出废除缠足的陋习，但是奶奶生活的那个地方政令并没有很快到达，奶奶还是被缠了足，据奶奶自己讲，她在四五岁的时候就开始缠足，长长的裹脚布把脚包裹变形，走路变得困难，大概到奶奶十四五岁的时候，裹脚才算结束，小脚的形状也基本形成，脚面已经完全变形，两侧向里面凹进去，脚趾也全部变形，最后面三个脚趾被压在下面，大脚趾压在二脚趾上面，形成一个尖尖的形状，就像现在那种带尖的女士高跟鞋一样，只不过型号要小很多，很难想象这么小的受力面怎么撑起人的身体。

小的时候我总喜欢问奶奶裹脚的故事，仔细观察她脚的形状，妈妈不让我去问奶奶，因为奶奶不愿意和别人提起裹脚的痛苦经历，但是，奶奶还是耐心的给她的孙子讲一讲历史，告诉我那是陋习，是糟粕，她给我讲三寸金莲，讲三从四德，讲人伦五常，我听不懂奶奶讲的内容，但感觉奶奶记得深刻，背的流畅。

奶奶裹完小脚，自然符合了当时对女性的一般要求，加之家境优越，自然嫁的也不错，听奶奶讲爷爷年轻的时候很勤奋，通过几代人努力也过上了富足的生活。

奶奶和爷爷一共生了四个孩子，爸爸是最小的，还有两个姑姑，一个大爷，无论是经历抗日战争还是国内战乱，无论早期生活富足还是后来家道中落，奶奶始终没有放弃对四个孩子的教育，总是想办法让他们到学校读书，让他们有知识有文化，在那个年代，奶奶的四个孩子都念完了高中，虽没有机会读大学，但在当时已经是很高的学历了。

我和哥哥上小学的时候，奶奶常教我们背《三字经》《百家姓》，虽然没有书，但奶奶记得清楚，讲的明白，并要求我们每天背上一段，她第二天来考，我们当时不知道这样做是为了什么，但每天还是坚持背诵，只记得奶奶常和我们说一句话，“好好读书，将来考上大学，给家里争口气。”奶奶把我的父辈没有完成的心愿寄托了在我们一代，现在回想方能感受到奶奶的良苦用心，遗憾的是，奶奶没有见证我们考上大学的时刻就离开了我们。

奶奶是十分要强的人。小时候听爸爸讲，动乱的年代，爷爷常常被批斗到很晚才能回家，但无论多晚，奶奶总会准备好可口的饭菜等爷爷回来，有时爷爷生气不吃饭，坐在院子里不睡觉，奶奶就跟着他坐在院子中，陪他直到天亮。第二天给爷爷准备好新的衣服，说是新衣服，也不过是缝了又缝补了又补的旧衣服，只是很干净，爷爷舍不得穿，因为一天下来，衣服可能又坏了，但奶奶坚持让爷爷穿干净的衣服出去，在奶奶心里，衣服要穿干净的，就像做人一样，要干干净净。

我记忆中的奶奶也是十分干净的，每天她都要将自己梳洗干净，将花白的头发根根流畅的盘起，虽然年龄大了，但总是腰杆笔直，能盘腿坐到炕上。听爸爸讲，奶奶一辈子没有求过人，就是在动乱的年代没有吃穿，也从来不向别人低头，总是想办法自己去解决。爷爷去世后，奶奶随着四个孩子来到关内，为了孩子的婚事，奶奶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去求媒人。后来听奶奶说，她就是要让别人看看，她的孩子也能结婚，也能过的很好。

转眼间，我的小脚奶奶已经离开快三十年了，那个整天跟在她后面听故事的小孩也已人到中年，虽分隔久远，但奶奶的形象依然在我头脑中清晰可见，再次回眸，竟成了跨世纪的回想，奶奶的教导也将永远伴我成长，永远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