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开家中的相册,一张老式的火车票映入眼帘。
这是一张正面粉色背面白色的火车票,车次是2061次,时间是2005年1月1日,出发时刻是早上五点半,从我生活的城市开往远方的小镇,车票的一侧有个检票时留下的豁口,由于时隔久远,票面早已泛黄,但正面显示的内容依然清晰可见,看向这张车票,我的思绪也被带回到了那一天。
那一年的元旦是我和妻子结婚的日子,为什么选择这一天,当时也没有特殊的考虑,只是因为这一天放假,加之周末,三天的小长假足以完成一场婚礼。现在想想,这一天不变的假期,也给了我们一个永远可以纪念的时间。
家乡的小镇并没有适合举办婚礼的场所,更没有可租用的婚纱,我和妻子决定在城里穿好婚纱,坐火车回去,在农村老家举办结婚仪式,这样的想法也得到了父母的同意,并打算租一辆轿车从小镇将我们接到家中。
婚礼就这么简单而又不失隆重的策划完了。
坐火车回去的唯一选择就是乘坐2061次列车,这也是唯一一趟停靠在家乡小镇的列车,五点半列车从我工作的城市经过,七点钟到达小镇,这是一个最适合不过的时间,城市刚刚苏醒,人们正要开始一天的生活,时间刚刚好,工作后,我每次回家坐的就是这趟列车,——今天结婚也不例外。
元旦那天,我和妻子早早的来到婚纱店,化好妆,穿上婚纱,套上羽绒外套,妻子搀扶着我,我搀扶着我的新娘,在漆黑的夜色中,向车站奔去。
我们很快赶到站台,2061次列车静静的停靠在那里,仿佛在迎接一场重大的仪式,这是一趟有着十节车厢的绿皮火车,它没有现在高铁列车的灵动和霸气,方方正正的车头,给人憨憨的感觉,长长的尾巴,绵延上百米,中途有八个小站要停靠,缓慢的行程开启了我们的结婚之旅。
虽然这趟车发车时间早,但坐车的人很多,大家匆匆忙忙向车厢赶去,在你推我挤中找定自己的座位坐下,我和妻子走在人群的最后面,在大家的注目中坐了下来。
列车准时出发,呜呜的汽笛声好似送亲的鞭炮,满节车厢的乘客在你言我语,非常热闹,好似一众送亲的亲友围拢在身旁。
没过多久,列车员开始检票,当来到我们身旁时,看见妻子穿着婚纱,笑着问道:“你们去结婚?”“对,我们去结婚。”我笑着回答,列车员拿出检票钳在我手中的两张车票上各剪下一个豁口,笑着说:“这就是你们结婚的凭证,祝你们幸福。”我和妻子向他点头表示感谢。
我们的对面坐着一位满脸沧桑的中年人,座椅下面放着大的编织袋,里面放的也许是他的行李,他时不时的用脚踢一下,生怕包裹弄脏妻子的婚纱。中年男人的旁边坐着一位年轻人,看样子是放假回家的大学生,也许是起的早,上车后就眯着眼靠在那里,听到列车员说的话,她睁开眼看向我们,露出甜美的笑容。
“你真漂亮”大学生看向妻子。
“谢谢你”妻子回答她。
“坐火车去结婚,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就是你们的婚车,最高贵的婚车,你们真浪漫。”女大学生投来羡慕的目光。
我和妻子与她相视而笑。
“我当年结婚骑的是自行车”听到女大学生说的话,中年男人打开了话匣。
“没有婚纱,也没有仪式,把媳妇接回家,吃顿好的,就是结婚了。”中年男人欣喜的回忆着过往。
“可以穿上婚纱,补办个仪式。”女大学生告诉中年男人。
“现在老了,都成黄脸婆了。”中年男人面露羞色,又略显遗憾的说。
“化妆技术好,再老也能变年轻。”女大学生兴奋的说。
“老夫老妻了”中年男人摇摇头,又踢了踢包裹,抬头看了看我们。
第三站,女大学生到了站,“祝你们幸福”,留下一句祝福,匆匆的下了车。
第四站,中年男人到了站,拿起包裹,对我们笑笑,也匆匆的走下车。
也许在女大学生的眼里,未来的一切都值得憧憬又浪漫,也许在中年男人的心里,生活平淡而又美好,回家也同样充满期待。
而我和妻子正处在两者之间,不再心生幻想,又即将走向平淡。
列车缓慢行驶,走过一站又一站,车上的乘客换了一波又一波,我和妻子成了车厢中人们注目的焦点,每一批上来的乘客都会望向我们,投来微笑的目光,也会有人问到同样的问题:“你们去结婚?”也同样会有人给我们送上祝福:“祝你们幸福”每一站开启的汽笛声,好似在宣告我们结婚的喜讯,喜悦在一站站传递,又在一站站开始。
一站站停留,又一站站启程,一站站相聚,又一站站分离,人生的漫长之旅何尝又不是如此,你我皆是过客,携手走下去的才是一生。
2061次列车很快到站了,我和妻子站在车厢门前,望向远方升起的朝阳,阳光刺眼但又是那么温暖,我们缓步走上站台,开启了新的一天。
又是一年的元旦,我再次拿起这张泛黄的车票,这趟结婚之旅,注定了我们要相扶走完一生——
我告诉妻子,到了2061年,我们就八十岁了。
妻子告诉我,一月一日就是一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