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林嫂在祝福的夜晚死去,至死她也没有明白,四婶为什么不让她搬动祭品,现世得不到祝福和安慰,也许死后能不再受苦,在古庙捐了门槛,赎了一世的罪名,也许两位亡夫不会来将她一分两段,她的魂灵带着疑惑来到了阴司,期望能如愿。
在阴司的门口,一个人在门前坐着,脸色青黑,左边脸庞一处疤痕清晰可见,身穿一件长衫,下半身满是污垢,双腿盘坐在一个蒲包上面,身前摆着一个方桌,桌上放着酒壶和酒杯,酒壶旁是一碟茴香豆,见有人来,这人便一手罩住碟子,一手握住酒壶,问到:“来者,何许人也?”
祥林嫂没有听清楚他说的什么,只是见有人在,便匆忙走过去。
走到近前,祥林嫂问:“你是谁?”
“在下孔乙己,来者何人?”那人报上姓名后,又反问过来。
“我真傻,真的,”祥林嫂正要旧事重提,给眼前的人讲讲自己悲惨的命运,如果他是阴司的判官,也许怜悯于自身的遭遇,会在阴曹地府免去她一世的罪名,不会被锯成两截。
“罢了,罢了。”孔乙己一只手示意祥林嫂不要再讲下去了,另一只手拿起酒杯抿上一口。
“你的故事我早有耳闻,你是卫家山人,人称祥林嫂,年轻时死了丈夫,出来做工,被娘家人绑走嫁给贺老六,后又死了丈夫和孩子。”孔乙己一边讲述一边又抿上一口酒。
“先人,你说的很准。”祥林嫂双眼闪烁出久违的光芒,似乎从繁乱的绳索中找到了头绪,束缚命运的枷锁就要被打开,眉间的褶皱也瞬间舒展开来。
“我是不是不用被锯成两段了?”祥林嫂继续追问。
“愚昧!”孔乙己头也没抬的说。
“什么愚昧?我是捐了门槛的,当作自己的替身,赎去前世的罪名,可不知道为什么祭祀的时候,四婶还是不用我,后来我碰到了一个和你差不多的读书人,我问他人死后究竟有没有魂灵,他却支支吾吾说不清,完全不像你知道的这么多。”祥林嫂絮絮叨叨的讲起她的遭遇。
孔乙己拿起酒杯第三次喝上一口,又吃了两粒茴香豆,边吃边说:“多乎哉,不多也。”
祥林嫂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也很好奇他为什么坐在这里。
“你在这里干什么?”
这时孔乙己抬起头看看祥林嫂,似乎刚才吃茴香豆说的话,是怕祥林嫂也来吃,当祥林嫂问起他在干什么,孔乙己才想接上她说的话。
“我和其他读书人能一样吗?我可是穿着长衫的读书人,你见过多少穿长衫的读书人?别人都笑话我站着喝酒,现在我就坐下来喝给他们看,你觉得怎么样?”
“可是你的长衫已经脏了,为什么不脱下来换一件?”祥林嫂说。
“长衫岂能随便脱掉?这是身份的象征,读书人就要有个读书人的样子,不然成何体统,你识字吗?”孔乙己上身前倾一下,似乎想站起来和她说话。
“可是你的长衫已经脏了。”祥林嫂没有回答他,依然盯着衣服上已经结垢的地方说。
“脏了如何?依然还在我身上穿着,你有长衫吗?”孔乙己脸色涨红的说,不知道是愤怒还是酒喝多了。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读书人岂能不穿长衫?这是污垢吗?这是生活阅历在长衫上的写照,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孔乙己愤愤不平的说。
祥林嫂一时语噎,既听不懂孔乙己说的什么,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他的话。
“我博览群书,教人识字,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啊!茴香豆三个字你会写吗?”孔乙己继续说着。
“我不认得字。”祥林嫂听明白了这一句。
“那你想不想学?我来教你。”孔乙己认真的说。
“我不想学字,我就想知道,我那死去的两任丈夫会不会来将我一分两段,你知道的事情多,能不能告诉我?”祥林嫂想在这里得到答案,虽然她还不确定眼前的人到底知不知道。
“孺子不可教也!你怎么能问出这样的问题,没有知识多么可怕,没有知识你的命运就不会改变,没有知识你只能去给别人洗衣做饭,没有知识你就不会得到别人尊重,真是冥顽不化之人!”孔乙己摇摇头,又喝起了第四口酒。
“你要像我一样学习知识才行!有了知识才会有长衫穿,才能过上体面的生活。”孔乙己又补充了一句。
“可是,你也不过是在吃茴香豆,衣服脏了也没人给洗,脸上还有伤疤,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吗?”
孔乙己停下抓茴香豆的手,一时竟没有给出答案,祥林嫂见孔乙己并不能回答她的问题,于是左右张望一下,准备到别处再去问问。
“可我依然穿着长衫喝着酒,我从未拖欠过酒钱,逢人可以讲讲书、教教字,众人都会围拢过来听我说教,我还会……”孔乙己见祥林嫂要走,显然着了急,但没等他说完,祥林嫂便打断了他的话。
“你不是也和我一样,来到了阴司,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祥林嫂一边说着一边向前走去。
孔乙己想要再争辩几句,见祥林嫂已经离去,也不打算再说什么,晃晃酒壶,似乎已经见底,便顺势躺到蒲包上面,呼呼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