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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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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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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区院子里有一伙流浪猫,大五六只的样子。它们有白色的,橘色的,奶牛色和虎斑花纹的,花色各异,大小也不尽相同,但毛都很长,还打着绺。小猫们多是两两一组搭档出现,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偶尔全体出动的时候,也很是神气,活像一个野战部队。


  院子角落的树荫下是它们常出现的地方。那里有几个小盆,时常会有人放满食物来喂他们。尽管如此,他们还是与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偶尔下午没人的时候,它们会出来横七竖八地躺在草地上晒太阳。到了傍晚,院子里玩耍的小孩子看到它们,会蹲下来慢慢地凑过去,试图抚摸这些小家伙。小猫们也不怕小孩子,同样地也一寸一寸地试探着去接近对方,然后躺在地上撒娇。样子很讨人喜欢。
 
  只是最近我很少见到小猫们的身影,发现就连吃饭的小盆子也不见了,开始为他们担心起来。直到傍晚我再次遇见那只白色的小猫,紧张的心情才舒缓许多。
 
  小猫从离我两米的处草丛里钻出来,看起来比之前瘦了不少。她正准备横穿小路,看见我后却停了下来。我看了看它,它也看了看我。我没有动,示意让它先过去,没想它却退回到草丛里,执意让我先走。它蹲在草丛里看着我的样子,让我想起了我儿时养的那只小猫,我的第一个朋友。
 

小朋友


  儿时由于家庭变故,我被迫被安置到了一个陌生的新环境。外婆怕我孤单,便从邻居亲戚家那窝刚生的小猫中,抱来一只与我为伴。初见时,她只有巴掌大小,浑身雪白,额头正中有一条月牙状黑色花纹。两只眼睛好似琥珀一般,炯炯有神地盯着我看,冲我“喵喵”地叫着。
 
  她当时还没有断奶,为了喂她,外婆拿出了自己都不舍得喝的奶粉。等她长大了些,就吃和我们一样的粗茶淡饭。我没有给她取一个响亮的名字,但对她喜欢得不得了,到哪都抱在怀里。就这样,两个小朋友成为了朝夕相处的好伙伴。
 

醉汉

 
  我晚上写作业的时候,她经常在我面前的桌子上走来走去,见我不理她,就把小爪子放在我的作业本上,试图打断我让我来陪她玩。
 
  那时候隔三差五就停电,所以家家得常备蜡烛。那天,她也如同往常的去“打扰”我,并且对第一次见到的烛光很是好奇,便凑了过去用鼻子闻。然后伴着一股浓郁的焦糊味,她左边的胡子竟然烧没了一大半,随后惊慌地跑开,并试图从桌子上往炕头跳。往常这套动作早已相当熟练,四只脚着陆时轻盈而稳定。不料这次率先着陆的竟是脸。一声惨叫,她掉到了地上。随着一连串难忍的爆笑声,我的快乐就这样建立在她的痛苦之上。
 
  直到胡子长出前,她走路总是歪歪扭扭的,不走直线,样子看起来极为好笑,活像一个“醉汉”。
 

美食家

 
  外婆做饭的时候,她总是愿意蹲在外婆的左肩上。外婆似乎也慢慢地与她形成了默契,经常让她来先试菜。她蹲在外婆肩膀上细细品味的样子,活像一个美食家。她吃完满意后,就会欣然离开,回到炕稍,不一会儿就洋洋散散地开始打盹,发出“呼噜噜”的声音。睡醒后,她先是伸个懒腰,然后用爪子一遍遍地洗脸。外婆笑眯眯地对我说:“这小猫和我小外孙一样,爱干净。”
 
  有一次,邻居“三舅妈”来串门时正撞见她蹲在外婆肩上品鉴美食,便随口说说:“就一小猫还给它吃这么好,瞧给她惯的。”
 
  她好像听懂了一样,开始发出不友善的警告声,没等对方躲闪,她就冲过去用爪子开始乱抓。从那以后,每当“三舅妈”来串门时,除了换身结实的旧衣服之外,还要躲在角落里,抱着用来掸灰的扫帚防身,胆战心惊地度过茶余饭后的聊天。双方对峙的局面,每次都会持续到“三舅妈”离开为止。
 
  她俩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顽童

 
  后来她长大些,发现了新的乐趣,其中之一就是:捞鱼。
 
  家里有只鱼缸,里面只有三条可怜的金鱼。她吃饱睡足后,就蹲在鱼缸前,用前爪捞鱼,每次都把金鱼们吓得四处乱窜。也许正因如此,这三只金鱼生命力极其顽强。我经常赶走捞鱼的她,不是怕她真的把鱼吃掉,而是她占领了我的地盘。因为我经常到园子里挖蚯蚓做鱼饵,然后用烧弯的缝衣针,缝衣线和小木棍制成的简易鱼竿在鱼缸里钓鱼。尽管这三条金鱼从来都不理会我,我却对此乐此不疲。我赶走她,外婆赶走我,这一幕就这样调皮地重复着。
 
  除了捞鱼,她还有另一个爱好:捕鼠。
 
  捕鼠,似乎在猫成为现在那种只会在家吃喝拉撒睡的玩宠之前,是她们的天性,也是她们的娱乐。养猫很大程度也能防止老鼠偷吃粮食。那年夏天的傍晚,当我第一次看见她捕鼠的时候才知道,其实猫并不吃老鼠。当小猫发现目标时,闪电般迅速窜上去,一巴掌就把老鼠拍晕,然后半俯身子,用铜铃般的眼睛盯着昏迷的老鼠。等老鼠刚回过神要跑,她紧接着上前又一巴掌拍晕。就这样,直到外婆“解救”这只可怜的老鼠前,她一直享受在这猫鼠游戏的快乐当中。
 

贵妇

 
  逐渐成熟的她不再那么毛躁,慢慢地,看起来倒像是个坐在办公室的“贵妇”。说她像“贵妇”一点都不为过,因为她后来养成的爱好实在与这个称呼相当吻合。
 
  她爱“看书”。
 
  当她老实在屋的时候愿意待在炕稍上,经常用爪子翻些旧书。她蹲坐着用一只前爪按住书,另一只匀速地翻着,一页一页地似乎真的在看书中的内容。我和外婆被逗的直笑,都觉得还真像那么回事儿。刚开始她“看”地颇有耐心,但翻到某一页时就会突然开始烦躁,用爪子将书挠的稀巴烂后踢到地上。然后便趴下,在炕稍上闭上眼眯着。我猜,她可能是看到了什么不喜欢的文章。
 
  她爱“打电话”
 
  小学时,家里装了电话机。但打电话最多的不是我和姥姥,也不是只要回家就开始煲电话粥的妈妈,是这只爱打电话的猫。外婆给妈妈打电话时,由于耳背,经常是按完免提后,再慢慢拨通号码,随后再对着电话开始喊。这个过程被她默默的记了下来,只是作为一只精力旺盛的夜猫子,她只在深夜我们熟睡后,开始操作。每次我和外婆,都是被她乱拨一通后,对着免提里的空号提示“聊天”而吵醒。
 
  她爱“打乒乓球”
 
  我总觉得她精力是用不完的。在不打电话聊天的时候,她就开始是打“乒乓球”,并且也是在晚上。瓶盖是球,双爪是球拍,噼里啪啦,我和姥姥刚睡着又被吵醒,但打开灯,他早已清理的现场,一动不动蹲在那,若无其事的样子,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闭上灯不一会儿,她又开始了下半场。时间久了,我和外婆被迫的也就习惯了“乒乓球”声。那些瓶盖,我和外婆始终也没能找到。偶然一天春天扫除时发现,它们竟然被藏在了那些不经常穿的棉鞋里。后来,她对“乒乓球”也失去了兴趣。没有了“乒乓球”声的晚上,反而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侠盗

 
  再后来,似乎枯燥的“居家生活”已经不能满足她。她开启了另一个身份。
 
  晚上,她开始挠门,我和外婆以为她终于不再偷偷地跑到我床下上厕所,而是学会了出去解决。外婆便从被窝爬起来,把门打开一条缝,能让她出去,也方便进屋。慢慢地,她出去的时间越来越长,回来的时候越来越晚,有时甚至第二天才回家。她的行踪开始诡异起来,我俩觉得纳闷,猜测她是不是结交了“游荡在江湖的朋友”,除此之外倒也没再多想。
 
  没过几天,发生了件奇怪的事。左邻右里晚饭后一起聊天时发现,自家放在仓房里用来储存粮食和食物的缸盖经常被打开,晚上放在里面的排骨,鸡肉,蔬菜,玉米等总是不翼而飞,而第二天早上这些东西却经常出现在隔壁独居的张奶奶家。大家对此都难以理解,觉得事情相当蹊跷。但由于当时邻里间流传着很多有关神明存在的传言,大家就未再多言。
 
  直到一天,当我家那个夜不归宿的小猫再次作案时,被抓了个正着。这桩令人匪夷所思的悬案才终于告破。随后这件事就在邻里间传开,在大家为此捧腹大笑的同时,她也成了远近闻名的“江湖侠盗”。
 
  我以为她会一直就这样扮演着各种角色陪伴在我的身边,然而没过多久,一切发生了彻底性的改变。
 

留守儿童


  寒冬里的腊月,像一击重拳锤裂了大地,也击垮了母亲的身体。
 
  母亲急需住院手术,外婆则要作为唯一的陪护,去医院照顾母亲。住院前的那天晚上,我的去处成了全家最大的难题。
 
  我心里忍着再次无家可归的委屈与绝望,默默地低着头向书兜里装作业本,小猫这时竟扑通一下钻进了我的书兜里,露出了小脑袋,朝我“喵喵”地叫。她似乎在对我说:“别丢下我,把我也带上。”
 
  我紧紧抱着书兜,贴着她的脸说:
 
  “妈妈生病需要住院手术,姥姥得去照顾妈妈,我们无家可归了。”说着,眼泪噼里啪啦地落着。
 
  “无家可归”四个字,锥心刺骨。
 
  我看着她,那琥珀般的眼里清晰倒映出我挂满泪花的脸,她望着我“喵喵”地叫着,伴着我微弱的抽泣声,似乎是在竭力地“安慰”我说:“小主人,还有我陪着你,即使流浪我们也要在一起。”
 
  她越是“安慰”我,我越是哭地厉害。直到夜深,哭声才渐渐微弱,直至消散。那时炉火早已熄灭,整个世界都湮没在窗外皑皑的大雪中,除了无心吹过的北风,只留下真空般的阒静。
 
  最终,我被安置在糟糕的“亲戚”家,而小猫则成了“留守儿童”。
 
  为了防止家里的水管冻爆,我每天探望完妈妈后,都会走很远的路回去把炉子生好。但这倒可以名正言顺地回家看她,那阵时间她饿得很瘦,雪白色的毛也脏的发黑,像个流浪的孤儿。每次我回去时,都会偷偷地藏些食物在怀里,拿去喂她。有一天,我发现她终于如愿以偿地吃掉了那三条担惊受怕的红金鱼,并将鱼缸里的石头捞出来放在我的被子里,而她正躲在里面冷的发抖。
 
  在那段灰暗的日子里,只有小猫的雪白是明亮的。 
 

走散


  这段对于全家人都难熬的日子终于过去。
 
  年前母亲终于出院了,我也终于不用寄人篱下。路上我归心似箭,反复想着,在推开门的一瞬间,小猫跑过来迎接我的样子,她冲着我“喵喵”地叫,蹭着我的腿,让我抱起她。
 
  但是这一切并没有发生。
 
  我回家了,她不在了……
 
  我回头望着外婆,她眼神闪烁地对我说:“可能她实在饿了,出去找食吃了,就像以前,没多久就回来了。”
 
  我知道如果没人打开上锁的门,这一切是不可能发生的。最终我没有继续追问,只是憋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终于决堤。
 
  原本母亲出院,一家人可以开开心心地回家过年,可我却在那撕心裂肺般地嚎啕大哭后,用一场高烧渡过了那个春节。
 
  我每天在大门口盼着她能够记着她熟悉的路,能够回家。但记不清多久,她始终没有回来。
 
  我知道,她可能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也永远不会回来了。
 

回家

 
  后来,我时常会做一个梦:
 
  那是一个盛夏的清晨,旭日在鸡鸣后缓缓东升,我起床后走到院子里,拾起柴垛上新下的鸡蛋,上面还留有一丝温热。当我蹲下来开始打理园子时,隐约地听见大门发出丝丝拉拉的声音。我好奇地走过去,打开门,看见她就蹲在门口,用琥珀般炯炯有神的眼睛望着我,朝我“喵喵”地叫着,身后还跟着一群花色不同,形态各异的小猫仔。我一把将抱在怀里,紧紧地贴在脸上。
 
  终于,我们都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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