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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笃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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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0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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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集好牵牛花的种子

采集好牵牛花的种子

                                 肖笃勇

 

牵牛花,十二朵,

幺姨妈,来接我。

猪打柴,狗烧火,

猫儿煮饭笑死我!

       ——川北童谣

                               

姐姐从老家打来电话,说她和姐夫就要搬到镇上,住进政府补贴修建的村民新街了,而乡下老屋是我们共同的根,希望我回去一趟。

第二天一早,太阳升起时,从省城驱车跑过高速,穿行在乡间公路上了。老家在夜里下了雨,路边的树木和地里的庄稼好像还在露水里,一栋栋砖楼也被洗得格外鲜亮。

在镇上见到了姐姐,她对我说,你姐夫忙着收拾新家,我们先回老屋

一条水泥蜿蜒前行,将车窗完全打开,吸着新鲜的空气,故意让车走得很慢

即便如此,五公里的路程,聊话间也就到了姐姐下车去灶房烧水,我在老

屋前四下张望。

    土墙青瓦还是那样的气息,再多的雨水也洗不掉。院坝一角堆放着老家具,青石板上的青苔就像要爬上去了。那与我同龄的大柏树苍挺拔,多了新枝。竹林却不如从前茂密了......  

    姐姐为我沏好了茶,突然像热茶烫了手一样起来,哎哟,你咋将牵牛花压住了!

在老屋前面的土坝上倒车时不小心将一苗青嫩的牵牛藤碾压在了轮胎下。

我赶紧将车子移动开。

姐姐看着牵牛藤并没有压碎,笑着说,这牵牛花,你今天疼它,以后怕没有人疼了……

                           

老家仍然吃的是井水。我喝姐姐烧的茶,也喝的是井水。我把一杯茶一气喝干,仿佛已经渴坏了。

姐姐提来了篮子,我们去屋后祭拜爷爷和父亲                    

屋后牵牛花比屋前多,开了一坡。爷爷和父亲的坟茔在低处,一大片明晃晃的花照耀着,这会儿看过去,让我少了些许伤感

我和姐姐在坟前点上香蜡,摆好果品,烧起了纸钱。

    姐姐说,人户差不多都搬走了,我们也要走了,爷爷和爹,还有老屋,却要留在这儿……

姐姐的声音已经不像从前那样爽利。

我望了望爷爷的坟头,望了望牵牛花,想起了爹爹在世时为爷爷过生日的情景。

每年那一天,起来,房前屋后的牵牛藤都在夜里偷偷长出嫩苗,露水一被朝阳照干,花蕾就啦啦绽。那是一朵一朵小喇叭蜜蜂钻进去嗡嗡嗡地吹,蝴蝶围绕着扑哧地飞

姐姐,还有我,就会大声喊叫,爷爷,牵牛花为你的生日吹喇叭啦!

父母已经熬夜磨好了面粉好了豆腐好了魔芋,待姑姑、姨妈等亲朋好友的到来姐姐变成一只欢快的喜鹊,带着我奔前跳后,在爹妈面前显能干,为沾了爷爷的光而讨他的好,还拉上我扳指头算,今年会来多少客人,尤其是哪些小客人能来。客人到了,姐姐更是欢天喜地接东西端凳子,帮客人放好包。轮到坐席了我们都按耐不住兴奋与激动。那时乡下办席凡涉及肉类的主菜,要按席桌的人数,将个数固定明白,没有多余的。一位小表妹忍不住大哭起来,有小孩误将属于她的肉片粘连一起挑走了,她扑了空。姐姐赶紧将刚放进碗里的肉片转给小表妹,那哭声还是不歇。姐姐就独自一人跑到老屋后面去了。当姐姐再次出现时,一桌小朋友“哇”发出欢叫声。姐姐头上戴着牵牛花,在清晨的阳光里亮丽别致。当小表妹也戴上牵牛花,变成了牵牛花公主时,她破涕为笑了。

席桌上也少不了牵牛花的故事。比如牵牛花的名字,二姑父的说法是,很久以前,伏牛山下一对孪生姐妹用银喇叭开山,牵出金牛造福山下的百姓,自己连同银喇叭却被锁在山里了,她们便流出晶莹的泪水,浇灌出美丽的喇叭花,人们为了纪念姐妹俩,将喇叭花称呼为牵牛花。姐姐却悄悄对我说,她宁愿相信四姑父讲的,牵牛花是天上的牵牛星送织女回娘家而吹奏的大喇叭。

                           

姐姐坚持用柴火在老家再做顿午饭。她说到了镇上,你吃的就不是老家的饭了。

我帮姐姐烧火,聊起了亲戚们。姐姐说,现在,年老的亲戚似乎,年青一辈都忙着外出打工或上学亲戚们难得见上面了。

不是可以聊视频吗?我说。

姐姐看着我,缓缓道,终究没有亲自见面好!

是啊,老家的味道,走亲戚的日子,它们真要像炊烟一样,渐渐散去了吗?

姐姐问我,还记不记得当年姑姑姨妈接我们去走亲戚的事

我说,记得,那都是暑假,牵牛花刚刚结出青青的牵牛子呢。

四姑姑家有人挣工资,会给我们发零花钱。四姑住在留有小戏楼的大院子里,大院子以磨坊、碾坊为踝轴连接小院子,大小院子边缘再衍生建些耳房。这样,牵连扎堆的房屋院落里,居住着三四十户人家,遇到婚嫁喜事,亲邻妯娌嬉笑调侃,放鞭炮、抢喜糖、吃大碗席,热闹得像一家人。新娘子的喜糖瓜子总是有限的,小孩子自然抢不过青壮年男女。可姐姐知道如何抓住时机那是在开晚席前,媒婆用崭新的红”脸盆端上清水,步入新房让新娘子洗手的时刻。姐姐跟进去,牵住新娘子的衣角,新姐姐前新姐姐后地叫。一番努力后,姐姐带着提前从新娘子处得来的果实,将我拉到背静处一起分享。但我最大的兴趣是抢夺鞭炮燃放后遗留下的哑炮,姐姐便为了一枚哑炮的归属权和别的男孩拉扯争吵,还在尝试为我点燃哑炮时,伤了左手的食指,留下终身印记。

姨妈住在山河里,那儿的山更高大,水更清澈,人也更憨直友善。那年暑假,因为忙,姨妈临时委托来我们镇上开农业生产现场会的队长接我和姐姐。我们按约定会了面,天一场的集市过于热闹和拥挤,姐姐拉着我,还是与队长走散了。姐姐决定独自带着我上姨妈家走亲戚了。三十多里的大路小路,过河翻山梁,我和姐姐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走过。当我们先于队长站在姨妈面前时,姨妈惊诧欢喜之余,就走好几里路下到当地的镇子上,用荞麦以二比一的比例换回白面。没想到,姨妈在返回的山路上受到野猪的攻击,惊吓慌乱中滚落下两丈多高的土坎。天已擦黑,是姨父和大表哥呼唤着姨妈,沿路寻见,才将她背救回来。幸喜,姨妈仅仅伤了一只脚,淤了气,青肿了。姐姐抚摸着姨妈淤肿的脚,心痛地哭了。姨妈坚持着,用白面野百合花,连夜做出了“火烧馍”。夜已深,吃着香喷喷的馍,看着微笑的姨妈和她满足的一家人,姐姐又抱着我喜极而泣了。

                          

午饭就在青石板院坝边的石桌上吃。一边是车,一边是牵牛花。我知道,一边是走,一边是留。

老屋,这些年来,总是经历着走和留的悲悲戚戚,或者磕磕绊绊。

爷爷走了,像睡一场深沉的觉,安详地到另一个世界。

父亲走了,他在一天凌晨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悲伤和艰难笼罩着我们家,也让十四岁的姐姐一下子成熟了许多。姐姐小学毕业,半年后参加了集体劳动夏天晚上,她用篾扇替我赶走蚊子。冬天,姐姐生盐水清洗我脚后跟上的冻疮。秋天,姐姐背着小木箱,送我去区中学读重点初中,而她,却由于推荐的原因,早已失去了读上中学的机会。

姐姐走了,她十九岁时出嫁了。

那天一早我跑到老屋后的山坡上,在一片葱郁中寻见了姐姐想要的东西,那是一把紫如玫瑰色的野生牵牛花,几年前姐姐割草时发现,后来照料着长成了簇簇的一片。妈妈预备了两口小木箱。姐姐将这全部嫁妆带走了,留下她远去的挥手和泪影但我知道,还有一包隔年的牵牛花种子默默躺在一口小木箱的底层。姐姐嫁到夫家,由于弟兄多住房紧,她又惦念老家的弟弟和母亲,生活得并不开心。在下一个牵牛花开的前夕,姐夫姐姐的心愿,搬回了我们家的老屋居住生活。姐姐的回归令我和母亲喜出望外,可一见面,姐姐却对我说,我可是舍不这些牵牛花呢!

我也走了,离开了老屋,去到更远的地方求学。后来成家立业,在县城拥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母亲随我生活,照看小孙女。

一天深夜,手机铃声将我从睡梦中唤醒,我一看是姐姐从几千里之外的新疆打来的,赶紧接听,却被突然挂了机。姐姐跟随亲戚去新疆采摘棉花,打工挣钱,半夜梦中惊醒,弟弟和母亲的影子让她发渴,便习惯性地拨通了我的电话,突然又意识到,因为时差,老家正是下半夜……

                               

 午饭后,我开车和姐姐去镇上为姐夫送饭,我们再到老屋后面道别。

 姐姐什么也没说。我甚至留意到,她都没多看上牵牛花一眼。我也看得最多的是姐姐。姐姐大我三岁,岁月已在她额头刻上浅浅的皱纹。

 但我们坐上车后,都不约而同地回了头。

 我们看了看老屋。当然,我们也看了看牵牛花。

 牵牛花,我们的目光就是想绕过它,它的藤蔓也会绕进我们的视野里来,花的影子也会在眼前晃动!

车子启动了。姐姐突然说,她一定采集好老屋后牵牛花的种子,明年,她在镇子街头块土里,我在都市阳台花盆里,看谁播种的牵牛花开得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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