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筛米筛

“漏洞百出”，打一人农具的谜语。很多人都难以猜到。不过上了一定年纪而又在农村生活劳动过的人，都能猜到这是竹筛，老家人称之为麻筛、米筛。

二十九年前，因工作调动，我携妻带儿从湘入粤，随我一同入粤的还有一大车家俱和杂七杂八的东西。不知道是谁还将一个麻筛、一个米筛也丢进了运送家俱的车子里。这两个麻筛米筛，平时静悄悄地“躺”在屋子里的某个角落，被我们忽视着。我喜欢吃红薯片，每当老家有人来访，他们常常会带一些来。因为大多数亲戚都知道我有这个嗜好。亲戚们带来的红薯片吃完了，太太就会去农贸市场买几斤红薯，自己动手将红薯加工做成红薯片或红薯条。于是麻筛米筛就派上用场了。太太将买回来的红薯放上几天后，洗干净煮熟，我则负责将煮熟的红薯切成片，放在不锈钢的大盘子里，有太阳时就拿出去暴晒。这样一来就有个问题，红薯片倒是晒干了，但相当一部分的红薯片却被不锈钢大盘子粘上了，强行起开或多或少还有一些红薯片残留在不锈钢大盘子里。于是，我想到了一种竹制农具，“躺”在屋子里某个角落里的麻筛米筛。我将这两个麻筛、米筛用水冲洗干净，凉干后将刚切好的红薯片放进去，放在太阳底下暴晒，晒两天效果比用不锈钢大盘子好多了，粘在麻筛、米筛上的红薯片就少了很多。

麻筛、米筛，是湖南农家常用的生活工具。都是用细竹条编制而成，圆形，底有筛眼。筛眼大的称为麻筛，筛眼小一起的称为米筛。麻筛、米筛的主要作用就是用来筛米，筛去粮食谷物中的沙石和谷物碎粒，除此之外，还能盛物之用。

1970年之前，村里还没有碾米机之类的粮食加工厂，村民们需要将稻谷挑到有砻谷碓的人家去碾。砻谷碓是早年碾米的原始工具，类似于推磨，以人的力气带动砻谷碓转动舂米的装置使碓石一起一落将石臼里的稻谷舂成米。在这过程中当谷被舂到约有三分之二是米时，便开始用米筛筛米，当然，如果没有米筛，用麻筛也可以。筛一遍后，再将谷粒倒入石臼中继续舂，直到所有谷粒都舂成米为止。所以，在没有粮食加工厂之前，米筛的用途是很重要的。砻谷舂米很消耗体力，这是健壮男人们干的活，加工一百斤稻谷要出几身大汗。

通常情况下，男人们砻谷舂米时，女人会站在碓臼边上，将舂完了的稻谷用瓢勺挽到米筛上，左手扶住米筛边沿，右手托住米筛另一底边并做圆弧摇动，米筛底下便不断漏出细小的米糠和碎米，米筛上便得到完整的大米。

麻筛、米筛是每个农户必备的农具，筛米筛是个技术活，是农妇们必须掌握的技能。

母亲筛米很内行，米筛在她手里不停地左右旋转，米粒通过米筛眼不停往下掉，而谷粒却在米筛中间跳舞般地旋转到一起。这看起来很容易，但做起来难。我十岁那年，趁母亲去忙着将稻谷倒入石臼时，抓起米筛学着母亲的样子，左右旋转着，可这米筛就是不听我使唤，米筛里面的谷粒总是一盆散沙，不能聚集到一起。母亲见到我这个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她说“蠢子，不是这样的。”话音刚落，便开始教我筛筛子。她说：你筛筛子，人不能站立着，更不能坐着，必须蹲着，身子挺直，筛子端正，不能让它挨着身体，右臂用力，左臂跟着起平衡助推作用，均匀转动，慢慢慢慢，粮食的碎末从筛子下面流出来。筛子里面的粮食壳子就聚成一个小圆，用手轻轻地把聚拢的壳子抓出去，一般一筛子粮食反复抓两次就干净了。不知道是不是年龄太小，还是因我是男孩天生不具备这种技能的缘故，学了好一会儿，我都没有学会。

那时候的麻筛、米筛等竹木制品手工都很好。篾匠能将这麻筛、米筛眼编织得这么均匀，像是经过电子计算机设计好的，谷粒在米筛上旋转，刚好能使米粒往下落。就这个问题我曾问过父亲，父亲告诉我说：“米、沙子、谷壳的密度不同。谷壳的密度最下，反复用筛米摇晃时飘得最高，落在米筛的最上层，筛米时轻轻吹一口气就会分离开。沙子的密度比谷壳大，筛米震动时惯性也大一些，反复多次摇晃米筛，沙子和小石子就被逐渐分离到米筛的最边缘。”父亲说的这些我只能听懂一部分。他又说“篾匠在编织米筛时，由于米筛眼比较难以掌握。米筛眼编得太大，谷粒就会和米粒一起筛下去；米筛眼太小，米粒筛不下去。为此，篾匠会用一种特制的工具叫”米筛扣“（衡量米筛眼大小的标准模具）编织米筛，这样一来篾匠师傅编织出来的麻筛、米筛，筛眼就均匀适用。

时过境迁，麻筛、米筛这一竹木制品，在现代社会里的作用似乎越来越小了，甚至于被许多人所遗忘。不过，如同我这类喜欢怀旧的人，对这些在生活的岁月里曾经用过的东西，不管时光怎样流逝，都或多或少会留下一点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