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有两条河流,有较多的山塘沟渠,是鱼米之乡。我父亲喜欢捕鱼,罾,是我父亲捕鱼的一种工具。我从儿时记事之时起,就看到父亲用这种比较原始的工具捕鱼。几十年来,父亲一直没有放弃这种原始的捕鱼工具捕鱼。早几年,尽管父亲已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可他还像年轻的时候那样,一遇到下大雨的天气,他就会扛着罾朝河边走去。不管能不能捕到鱼,扳罾捕鱼,似乎成了他生活中的一个重要“节目”。
父亲捕鱼的罾是自己动手做的。他从市场上买来渔网,用竹杆弯成两根弓形,做成十字架,四脚固定在正方形渔网的四只角。竹杆的十字部分用绳子捆绑好之后,再将一根较长较粗的木杆用绳子捆绑好,加上一根起罾用的粗绳,即成。竹杆约五、六米,从岸边能撑到水里。渔网随竹杆一道敷设水中,待鱼类游到网的上方,及时起罾,也即扳罾。当竹杆提罾子出水时,同时拉绳,帮助罾子迅速出水,防止鱼虾逃跑。
扳罾属于守株待兔的捕鱼方法。别小看这种守株待兔,与成语中的“守株待兔”解释可大不一样。要想捕到鱼,还需要一点智慧。家乡多水,山塘湖泊,沟渠河汊,到处都可以扳罾,但要在哪里下罾,那可不是随便的。起罾也是有讲究的,要做到一轻二慢三快。脚步要轻,重了则吓跑了鱼。网在水底,提速要慢,否则惊着了鱼。网出水面,提速要快,不然鱼就溜走了。扳罾最佳季节算是夏季,此时雨水较多,梅雨时更是丰富,冬季最少。每年的雨季或有人“闹江”,父亲他都会扛着罾来到河边,开始他的扳罾。逢天下大雨,别人都回家躲避,可是我的父亲只要有空闲时间,不管是白天还是夜晚,他都会去扳罾。特别是河里涨水,是父亲扳罾的最佳时机,一般这种情况他是不会放过的,往往都能满载而归。少的时候能扳几斤,多的时候能扳几十斤。父亲每次“出征”,家人都有点提心吊胆,可他却十分镇定,底气很足,扳罾似乎在他眼中是“小儿科”。
上世纪七十年代的一天下午,河里发大水,父亲收工回家,准备去扳罾。这时候雨停了,我试探性地问父亲,我能不能跟他一起去扳罾,父亲说只要我母亲同意即可。我去问母亲,母亲最初不同意,她说河里涨了大水,很危险,扳罾是大人们的事,小孩子不要掺和。我争辩说:“现在雨停了,没有什么危险。我是一个男孩,将来也要象父亲这样去扳罾的,现在我可以跟父亲学一学。”母亲听后,觉得我说得有道理,最后便同意了。父亲让我披上塑料雨衣,以防天再下雨,我手提一个空肥料袋,拿着手电筒,跟在父亲的后面。到达了一个被父亲认为是最佳的扳罾地方,我们便停顿了下来。只见父亲将罾放入河中,木杆插入河堤的泥土里,让我在一旁观看,不要出声。大约十分钟之后,父亲开始扳罾,网中有几条“河泡古”即鲮鱼,它们在网中挣扎着,父亲很熟练地将它们抓进鱼篓里,又将罾放入河中。之后,如此循环作业,每隔几分钟扳一次,每次总能扳到几条鱼,有大有小。其中,有一网扳到了一条三、四斤的大草鱼,父亲花了较大的力气逮住了它,叫我拿空肥料袋过来,我们两个人合力才将这条草鱼装进去。我在一旁观察父亲扳罾,发现每次扳罾起网时,各种鱼都有不同状态,蹦得最高的要算鲤鱼,罾还末出水,它就在网中跳跃不停,有时候还会从网中跳跃出去,足以见其能力,难怪民间百姓把鲤鱼跳龙门作为美好祝愿。鱼中霸王柴鱼,出水几乎不动,从上一直翻滚到底,似乎有一种王者的霸气。“河泡古”鲮鱼、鲢鱼刚露出一点身,就翻出一串很大的水花,来回穿梭。最老实的就算是那些河虾了,沾在网上一动不动……。我陪父亲扳罾捕鱼直到深夜,这次收获颇丰,回家过秤,竟然有二十多斤。
对扳罾捕鱼的人来说,起罾是最紧张,也是最快乐的时刻,尤其是网将出水面的一刹那。一双期待的眼睛紧盯着水面,心也随之提到了嗓子眼——水落网底,看到鱼在活蹦乱跳,心里便乐开了花;网出水面,什么也没见着,心中便有一种失落感。
“闹江”,是老家村民的另一种捕鱼方式。即村民们在枯水期用茶饼打碎,放入河中给鱼吃,鱼吃了以后便显得格外兴奋,露出水面,人们便用各种渔具捕捞。“闹江”一般是在夜晚进行,此时,一部分村民手拿捞勺和手电筒,去河里捞鱼。而如同我父亲之类扳罾捕鱼的人,则扛着罾,带上马灯或手电筒来到河水较深的地段,将罾放入河中。待鱼虾落入网中,便扳罾。如果有鱼、有虾,扳罾人从罾网里捡起鱼虾放入自带的鱼篓里。
父亲扳罾捕鱼,每次收获有多有少。多的时候有数十斤,少的时候则只有几斤或一斤多。这些鱼都是野生的,味道很美,我们都喜欢吃。无奈,当年家中经济困难,这些美味的野生鱼,只能被母亲拿到农贸市场上去卖,换点钱以补贴家计。三年前,父亲突然离我们而去,父亲扳罾捕鱼也就成了我们曾经的记忆,他用过的罾,也成了“历史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