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几天堂客跟我说她想买块布料做件旗袍,到哪儿去找裁缝师傅,我顺便说了一句“这年月谁还去找裁缝师傅,到商场去买,商场不是什么衣服都有买吗?”堂客急了,她说“商场里的衣服都是机器加工的,哪有手工做的好啊!”说来也是,现代社会都是机器化、自动化大生产,要说手工生产也只有在偏僻的农村,农民进行农业生产时还停留在手工生产年代。堂客说到找裁缝师傅,我便想起了小时候老家的乡村裁缝师傅。
小时候,家里经济比较困难,少食缺衣,一年到尾也就是过年时才有新衣服穿。那时,供销社、集市都没有成衣卖,毎到快过年了,乡村裁缝师傅便忙得不可开交,村民们拿着到供销社或集市上买的各种布料去找裁缝师傅做衣服,五、六百人的村子,就一位姓廖的裁缝师傅。廖师傅很年轻,三十多岁,不像普通的村民,他白皮嫩肉、手脚纤细如女人,看上去像个教书的先生或者是唱戏的演员,清瘦的脸庞,深沉的眼睛,缺少青壮年男人的阳刚之气。但就是这样的一个裁缝师傅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却很讨村里女人们的喜欢,他的裁缝店生意一年四季都很红火,后来实在忙不过来,就带了一位徒弟帮忙打理。
说到请裁缝师傅做衣服有几件事我映像最深刻,有一年的夏天母亲托人从供销社搞到几个从加拿大进口的肥料包装袋,上面印了一些英文字,母亲把包装袋拆开,洗干净以后拿到裁缝师傅那里,准备给我们兄弟几个做短裤。裁缝师傅看了布料以后大笑起来,说把花花绿绿的外国字布料给男孩做短裤,还不如给女孩做裙子,为此他建议我母亲把这些布料染上青色或者其他颜色,才适合给男孩子做短裤。母亲按其要求,去染布店将这些布料染上青色。
有一年的秋天,村里的供销社举办类似现在的商品交易会,那天村里的戏台坪里人山人海,热闹非凡,乡亲们从四面八方赶来,有卖山货的,有卖蔬菜水果的,有卖工艺品的。最热闹的是供销社卖布料的摊位,拥挤不堪。我们兄弟几个也跟着母亲去凑热闹,母亲好不容易从供销社的摊位上买了八、九尺灯心绒布料和几尺卡其布,准备给我们兄弟几个做过年的新衣,母亲把这些布料送到裁缝店。裁缝师傅说,过一段时间做好了会通知母亲来拿衣服的。
离过春节还有两个多月,我就开始盘算着过年有新衣服穿,经常问母亲新衣服做好了没有?母亲总是笑着说,急什么,离过年还早着呢!到时候会给你们新衣服穿就是了。
裁缝师傅的店子离我家较远,但是我去学校的必经之地,去上学时,每当经过裁缝店,总会朝裁缝店看了看,总想进去问裁缝师傅,过年的新衣做好了没有,但是又没有胆量去问。我从远远地望,直至近距离地瞧,心像被裁缝店牵着走似的。裁缝店不大,位于村的旧街中间,面积大约二十平方米左右,店内摆着一块与裁缝师傅腹部齐高的木案板,木色油亮光滑那是裁缝师傅的手和布年复一年抚摸的结果。案板的一旁放着两台缝纫机,案板上面摆着剪刀、尺和画线用的粉笔在靠缝纫机的一旁还堆放着一些碎布。
快到放寒假时,我们过年的新衣终于做好了,我是一件四个口袋的解放装,两个弟弟的是两个口袋的学生装,为此,我很不高兴的跑去问裁缝师傅,裁缝师傅笑着说,你年龄大一点穿解放装好看,而且比较时髦。我没有办法驳斥裁缝师傅的观点,只好闷闷不乐地回到家里,要母亲来年做新衣时也帮我做一件学生装衣服。
三年前回了一次老家,在村头的一个路口遇到三十多年前的裁缝师傅,觉得很惊奇。此时的裁缝师傅已远非三十多年前的裁缝师傅了,脸庞比以前丰满了一些,但脸色苍白,头发也柔软了许多,有少量白发,背开始有点驼了,脸上多了几道深深的皱纹。我问他现在情况怎么样?他说现在家里的缝衣店早在十多年前就不开了,现被深圳一家制衣厂聘请当裁缝师傅,我冒昧地问了一下他给深圳那家制衣厂当裁缝师傅的工资收入是多少?他笑了笑说:“不多不多,一个月两万多块吧!”
时光流逝,世事变更,乡村那些人和事如黄鹤一去不复返。经过时间和情感的浸润、发酵、沉淀,乡村那些人和事,便像陈年老酒,让人留恋,难以忘怀。乡村的裁缝店、裁缝师傅,也许会成为历史,但我真的很希望乡村里还能见到裁缝店和裁缝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