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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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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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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鸭人

寒露刚过,市农业局的一位副局长带着畜牧科的几个同志,来我镇了解鱼塘养鸭的一些情况,我陪同他们一行,来到我镇一处比较大的鱼塘养鸭场,听了养鸭场场主的介绍,市农业局的几个同志,纷纷点头称赞说好!说这是农民增收致富的一种好方式。我望着在鱼塘中,嬉戏追逐,扑腾着翅膀的鸭子,它们嘎嘎地叫声召唤着我,引我回到妙趣横生的童年放鸭生活。

老家是一个典型的江南盆地,盆地周边有很多小山丘,盆地里是大片的水稻田,小溪小河众多,还有一些的湿地。小溪小河畔、鱼塘边苇林丛丛、水草茂盛,田螺、河蚌、小鱼、小虾等水产品十分丰富。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那个时期的农村实行集体经济,以生产队为核算单位的生产经营方式,严格控制村民们饲养家禽,否则就是资本主义的尾巴,就要被割掉,但村民们还是冒着风险,少量饲养一些鸡鸭鹅等家禽,以此弥补家庭收入的不足。

我家也不例外,记得有一年,母亲从集市上买来了十多只小鸭子饲养,平时饲养任务是由母亲完成,星期六星期天以及学校放假,饲养鸭子的任务就交给我了。小鸭比好饲养,开始只是让其在家门前的鱼塘和稻田边的小水沟里活动,待其翅膀长出硬羽来了才赶至小溪小河及鱼塘里吹风淋雨。放牧时,我还常常会用小鸭锹挖来蚯蚓,或从水沟里捡来田螺及河蚌砸碎,或抓来青蛙煮熟拌着剁碎的青菜等喂食小鸭。母亲饲养鸡、鸭、鹅之类的家禽比较有经验,她告诉我家禽常患病的一些症状和简单的治疗方法。

大清早起来,我会根据母亲传授的一些家禽饲养常识,判断小鸭们的肠胃是否生病了。还经常请教一些有饲养经验的长辈,掌握了鸭子肠胃病的民间治疗方法,即一般的病用车前草治疗。老家的乡田野间,到处都生长车前草,通过实践,我认为是医治鸭病的一味特效药。有此经验,三天两头我便会扯来一大把车前草捣碎掺在鸭食里进行喂食。这样一来,我们家喂养的小鸭几乎没有生过什么大病,只只健硕有力,长得也特别快。

初学牧鸭,小鸭们常常不听我的“命令”。无奈之下,我只好窝着嘴唇,学着大人们驯鸭的老办法,用喊叫声对小鸭们进行调教。比如:“啼啼,啼啼”——是呼叫“集合”,“嘘嘘,嘘嘘”——是呼喊“停止前进”,“哦嗬,哦嗬”——是催促“快走”……小鸭的生理特征是身躯内只有一根肠子从头通到尾,俗称”直肠子”,消化能力极强又快,特别贪吃。常常是小鸭们刚吃饱不到十来分钟,转背又会“嘎嘎——嘎嘎”地发出饿了的呼叫……这时,便是驯化它们的极好时机。我常常高举着鸭食,吆喝着号令,只要哪只小鸭不听我的号令,就决不喂食。久而久之,小鸭们基本上也就都能令行禁止,听我的指挥了。

那年的暮秋,我正上初中,生产队刚刚收割完晚稻,某一天,恰好是星期天,按惯例我将家里的鸭子赶往收割完的稻田里,此时,在我们生产队的农田里,出现了一个庞大的鸭子群,少说也有几百只,有白色的、灰色的,还有一些花色的,场面十分壮观。我从未见过一次性这么多的鸭子,心里感到很惊奇。为了防止我家的鸭子同那群庞大的鸭子混在一起,我将自家的鸭子赶往一个水草比较茂盛的鱼塘,而不是往稻田里赶。

这时,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大概也是这群鸭子的主人向我走过来,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操着外地口音慈祥地对我说:“小朋友,把鸭子放在稻田里来吧!你的鸭子是不会同我的鸭子混合在一起的,请你放心。”我似信似疑地回答说“是吗!”,“你尝试一下看看,如果真的混在一起分不清你家的鸭子,我愿意多送几只给你。”

听那男人这样一说,我将在鱼塘里嬉戏的鸭子赶到了稻田里。果真,我家里的鸭子没有与他那庞大的鸭群混在一起。这位牧鸭人,我们老家称之为“放广鸭的人”,他在我们生产队的农田里放鸭的时间大约有一个多月,我连续几个星期六和星期天都是与他在一起放鸭,并且几乎成了一对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他告诉我:他是湘中人,姓刘,他们那里人多地少,他是在为村集体放鸭子,他们那个生产队在经营粮食生产的同时,为增加集体收入,也兼抓副业的生产。他还告诉我一个秘密,要我不要告诉任何人,我一直将他的秘密藏在心里。他说家里很穷,为此他超标准饲养了几十只鸭子,一并随集体的鸭子一起外出放养,这样做风险十分大,要是被大队干部知道了,后果极为严重,轻者把自家的鸭子没收充公,重者挂牌游街示众。他说他牧鸭已经有五年了,每年开春后,他们这些牧鸭人就到孵化厂清点鸭苗,把鸭苗运回到自己的村里,在村前的水塘边搭起一间鸭棚,然后用竹篱围起一个圈,圈子内水面和陆地各占一半,让鸭子自由地下塘喝水、洗毛或到岸上梳理羽毛或者打盹。那时市场上还没有卖专门制作的鸭饲料,他便从生产队领回大米,将大米煮成米饭,然后把剁碎后的小鱼小虾或螃蟹和米饭混杂一起,带腥味的饲料小鸭喜欢吃,小鸭子们吃得脖子歪歪地便下水游泳了。到了晚上,便把小鸭赶上岸,集中在棚子里干燥的地方,棚里点上若干个马灯,一是保温,二是防老鼠,因为老鼠见到光亮就不敢出没,整晚鸭棚总是亮堂堂的。为了防止其他动物的侵袭,晚上牧鸭的人都要轮流守候。为了保证圈养场地的净洁,10天左右得变换一次场地。鸭子一天天长大,喂鸭的饲料也不断变换,幼鸭阶段喂米饭,然后变换到喂煮熟了的谷子,当发育到中鸭的时候,就可以直接喂生谷子。待鸭子翅膀长出硬羽后,不再圈养了。这时的稻子正是扬花期,鸭群赶到稻田里会影响水稻的产量。

炎热的夏季来临,这时的鸭子已长成了肉鸭。收割后的稻田是一片丰富的牧场,稻田里有水稻扬花期养肥了的小鱼、小虾、田螺等,还有收割后田里掉落的稻谷。稻田里食物丰富了,这段时间几乎不再给鸭群添饲料。牧鸭场就选择在沼泽地,那里的小鱼小虾、藻类是他们最好的吃物。牧鸭和牧羊同样有类似之处,如果这一带沼泽地的吃物被鸭子吃空了,就要转换牧地,鸭棚是牧鸭人的家,随着牧地的改变,棚子也不断地搬家,棚子虽然简陋却能避风雨。每年的秋冬时节,他便将鸭群赶往外地放养,他听人说,我们这里是鱼米之乡,于是第一次来到了我们村牧鸭。

刘姓牧鸭人,我与其混熟之后称其为刘叔,鸭子在他的放养下,似乎都成了“乖孩子”。有一次,我见到刘叔胸前用长麻绳吊着一只铁皮口哨,手中举着一杆特制的长柄鸭锹,驱赶着一大群黑压压的鸭子,一会用鸭锹甩着泥巴指挥鸭子们赶到刚收割完的稻田里抢食;一会拿起胸前的哨子“嘀嘀——嘀嘀”有节奏地吹着,或者是“嗬起——嗬起——”的呼赶声,将吃饱了的鸭子领至河滩上,或集合“开会”,或集体“洗澡”……他的神态像极了一个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在农村,牧鸭人常被人们叫成“鸭司令”。

当我听到刘叔这位牧鸭人“嗬起——嗬起——”的呼赶声的时候,我不禁笑容爬满脸,心里也十分高兴。那些慢吞吞在水面上飘浮着的鸭子,在牧鸭人的呼唤声中会想起些什么呢?它们应该会扬起钻入水中的长长的脖子,侧着小巧的头,眨巴着圆圆的小眼睛,然后慢吞吞地紧赶慢走,游到主人特意为它们营造的小屋里去的吧。那里会有主人撒下的许多青绿的菜叶子,在它们享受到了一天的晚餐之后,在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它们便静静地相互偎依着,陷入香甜的梦乡,梦里应该也会有一片片嫩绿嫩绿的菜叶子的吧。白天,刘叔这位牧鸭人穿着农家自编的蓑衣戴着斗笠,为把鸭群赶到吃物丰富的滩涂,手持着杆子,杆子的顶端系着一块红布条,不停地吆喝、吹口哨,等到鸭群集中寻吃时,他就可以到河边舀来清澈的河水,洗锅淘米,就地挖个坑,这算是不花一分钱就能享用的灶台了,安下沙锅生火做饭,可谓是真正的风餐露宿。夜晚,皓月当空,万籁寂静,广袤的田野上唯能听到的是劳累后牧鸭人的鼾声。

随着养鸭数量的增多及养鸭时间增长,刘叔对鸭子常见疾病的了解和医治,可以与兽医比美,一般的病他一看就知道怎么样才能治好。他牧养的鸭子成活率达百分之九十几,每年农历腊月二十四,也即小年之前一定回家,将这些羽翼油亮,肉坚皮嫩的鸭子,赶往集市上出售,一年的柴米油盐钱,甚至小孩子上学、过年的新衣服钱都能够解决。这日子过得也慢慢地逍遥自在了。

童年放鸭子的生活和巧遇刘叔这位牧鸭人一事,已经过去了几十年,可是,每当我看见放鸭人,就会想起刘叔这位外乡牧鸭人,想起他告诉我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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