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之计在于春,每年的阳春三月,春风吹绿了湘南广袤的田野,杨柳发芽了,桃李花儿吐蕊了,小草也努出翠绿的嫩芽,欠欠腰,摇摇头。蛰居一冬的小动物倾巢出动,毛毛虫在软绵绵的土地上蠕动着,猜不着要去向何方?蜥蜴是呼朋引伴,成群结队,跋涉在明媚的春光里。蚂蚁更是不辱使命,为筑窝而鱼贯前行。呢喃的小燕子,噙着春的信息飞回了久违的故乡。 伴着乍暖还寒的春风,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吮吸着飞扬在天空中的尘埃,滋润着干渴的土壤。一夜之间,嫩嫩的草芽芽头顶小土帽小心翼翼的探出了小脑袋,鹅黄色的柳叶尖儿羞羞答答向人们点点头、眯眯眼转达着春姑娘的问候。雨后的天空显得更高更蓝,空气更新鲜、甜润。 老父亲年近八十,还是舍不得他与母亲的那二亩多地。每年春节我们兄弟几个回家,都要同父亲做思想工作,劝其放弃耕种那两亩多田地,说他老人家这么大的岁数,还在地里劳作,况且我母亲身体不好,还需要他照顾。村里的乡亲们又会怎样看待我们兄弟几个,不明白真像的人还以为我们是不孝之子。再说那两亩多地,种双季稻,就算是每亩产量一千公斤,一年下来也就两千多公斤,按每斤稻谷一元计算,两千多公斤也即四千多元,除去化肥、农药、种子和“双抢”请人工等成本,自己日日操劳的人工不计,也所剩无几。 实际上,我们兄弟几个每年给父母的钱,足够他们的日常生活开支,并且不会低于城里人的生活水平。可是父亲并没有听从我们的劝说,依然是我行我素。他解释说,“土地是他的命根子,农民不耕地,那还算农民吗?这不是种地赚不赚钱的问题,他身体好,不干农活,心里堵得慌。种田对照顾你们的母亲也没有什么影响。”这不,前两天我打电话给他,了解家中的近况,他在电话里告诉我,家里已经开始春耕了,秧田都准备好了并盖上了塑料薄膜。 对于父亲的固执,我们实在是无可奈何,只能听之任之,顺其自然,如果有时间的话,就尽量参与。早几年有一次春耕时,恰好我与大弟弟都在家里,大弟弟早些年在家里干过农活,春耕犁田、耙田是里手。我们从叔叔那里借来一头水牛,帮助父亲把两亩多田犁耙完,以备种植水稻。 那天,天老爷很给面,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人们常说“春雨贵如油”,春耕播种时节下雨是一个好兆头。我穿上雨衣,站在田埂上,大弟弟身披父亲用过的蓑衣,头戴斗笠,裤腿高挽,赶着水牛,一手执着木制的犁柄,另一手挥着一根竹鞭当鞭子,铿锵有力地前行在长着一些青草的田地里,偶有一头走得慢了,大弟弟挥打上一鞭,高亢地吼上一声,“驾、驾、驾”。 水牛没有也不可能穿上雨具,它只能任一柱柱春雨打在背脊和脸上。雨下得稍微大点的时候,水牛也睁不开两只大大的眼睛。它颤巍着四肢,艰难地在一片泥泞中毫无章法地彳亍。大弟弟才不会跟着水牛在田里瞎逛呢!他扯扯抓在手中的牛绳,栓在绳子另一端的老牛鼻子生痛,明白自己转错道了,无奈地强行睁开眼睛看看前方,调整方向。也有的时候,水牛会无可奈何地吃上一顿鞭子。水牛扛着重重犁钯,犁钯深深地插入泥土中。若是水牛不佝偻身子前行,翻动铁犁扒拉着的土块,后面跟着的大弟弟肯定毫不犹豫甩下举在半空的竹鞭——这畜生耍性子不愿意干活还了得!不过,只要大水牛翻转泥土,让跟在它身后的大弟弟闻上新翻泥土的气息,鞭子便断然不会在它身上留下印痕。 水牛身上没有伤痕,田间耕种的水牛也不可能毛皮光滑亮丽。和大弟弟裤管无缘无故卷上泥块一样,老牛身上也糊满稀泥——淅淅沥沥的春雨冲刷不干净那些粘性极强的泥巴。那些泥巴卵足了劲,和爬山虎紧贴墙壁一样,紧紧贴着水牛——烂泥巴糊墙不行,拌着犁田人和水牛可真来劲!经过犁耕后的田地,酥松平整,被水覆盖着,宛如一个小鱼塘。 俗话说:“春不种,秋不收。人哄地一天,地哄人一年。”春是步入新的一年的阶梯,是春耕播种的好时节,是全年收成的基础和铺垫。我站在田埂上,望着正在驱赶水牛犁田的大弟弟,他熟练而又规范的动作和形象,一位农人身披蓑衣,头戴斗笠,裤腿高挽,一手扶木犁柄,一手执竹鞭,吆喝着赶一头膘肥体壮的犍牛悠然穿行在水田,这不正是我想像中的美得如诗如画春耕图吗! 一边是大弟弟吆喝着水牛在水田里来回地犁耙。一边是已经播下的谷种正呼呼地冒着绿意,不用多久,它们就会让朴实的父亲用一双勤劳的手,安抚到那两亩多的稻田的怀抱里。新鲜的空气,随着春雨夹杂着泥土的芳香,朴鼻而来,如浓酒般醉人。 那年的春天,父亲“赶时髦”,买了一头“铁牛”,说是用来春耕犁田的。我们对此十分担心,这个“铁牛”虽然比手扶拖拉机小,但是也很重,翻田埂,过沟渠,对父亲这个年迈的老人来说,体力肯定是不够支撑的,而且还是一个技术活。弄不好还会压坏腰或腿脚的,所以我们很不放心。告诉父亲千万自己不要摆弄,要么请人帮忙,要么又让大弟弟请假帮助犁田,这一回父亲答应了我们,说是自己不会去摆弄这头“铁牛”。 “铁牛”春耕犁田的场面,我见过很多次,最初的一次是十多年之前的春天,市有关部门极力推行农业机械化,组织一批农用机械下乡示范。“铁牛”实际上就是微耕机,而当我亲目睹春耕机械化热烈的场面时,才发现春耕舍弃了旧形象,转变为新模样。 那次微耕机示范是在一片有着少量水的田里进行的,只见一个身材健硕的中年男人驾驶着微耕机正在耕田。他目光从容笃定,微弯着腰,双手紧握着微耕机柄把,熟稔地驾驶着微耕机在田间来回穿梭,随着“轰轰……轰轰……”的响声,隔年的作物残茬、杂草害虫全被碾碎翻进土里,化作最好的肥料。表层被破坏的土壤,也被深翻到底层休养生息。耕过的泥土松软平整,细腻均匀,层次分明。他大概是个耕地的行家里手,只一会儿工夫,就耕了好几块田。我想,社会在飞速发展进步,乡村变化日新月异,用机器操作取代原始劳作,不但省时省力,而且收成更好。看来,我只能把想像的春耕图当作一段历史慢慢回味了。 有了春耕的辛勤付出,秋收才能满怀。春耕亦如诗般美丽,它没有春花春水的迤逦,却处处透着质朴,夹杂着泥土的芬芳。对,泥土的气息,因为春耕,它属于田园,属于农家。春耕,春天最美的歌。让我听到了希望的音符在肥沃的泥土中搏动跳跃,欣赏到了淳朴勤劳的乡村人演奏出的幸福旋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