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播在我心目中是银色电波,它是通过无线电波或导线传送声音的新闻传播工具。在那激情燃烧的岁月里,广播将其对象广泛,传播迅速,功能多样,感染力强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银色电波往事多。久远的年代,曾经的岁月,总有远去的故事。
在同那广播亲密接触的岁月里,我主要是通过三种方式收听到广播消息的。其一是农村的小广播喇叭,曾给我们这一代人留下了难忘的记忆,它始兴于上世纪五十年代末,它繁荣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曾是农村主要的信息来源。那时,几乎家家户户都挂着一只小喇叭——有线广播。其二是高音喇叭,几乎是村村牵有高音喇叭。乡村街道电线杆上,村口的大树上都安着高音喇叭,每天早上、中午、晚上喇叭准时播放,被乡亲们称为“精神会餐”。大家无论是走路、吃饭、洗衣、种地,都可以听到广播,有时可以从东家听到西家,整个村庄和小镇都响着喇叭的声音。在学校里,它被老师用来播广播体操,一二三四,二二三四。在农村里,它把大队干部的话音传递到每个角落,这在电影里常常可见。整个村庄和镇上都响着喇叭的声音。喇叭,是那个时代最先进的传播工具,它不但为人们带来世界各地和全国各地的各种信息,还给丰富了人们多彩的文化生活。其三是收音机。收音机,不仅是时代的产物,政治的需要,他也让我有了更多的记忆。
在电视还没有走进寻常百姓家里的时候,对于住在农村的人来说,听广播是最主要的娱乐形式和获取信息的途径,因此,生活在农村或者曾经在农村生活过的,五十岁以上的人,听广播是一种难忘的记忆。一九六六年春天,周恩来总理提出,要积极发展农村广播网,让有线广播和无线广播相结合。在农村的公共场所开始挂上了有线喇叭。直到“文革”中期,为了让群众及时收听到毛主席和党中央的声音,搞了个有线广播“户户通”运动,由集体出资,家家户户都安上了有线喇叭。
我们村子里也不例外,每家的屋檐底下都有铁线通过,隔几家竖立一根电线杆子,电线杆子有的是水泥杆,有的是树木杆,树杆上拧上一个白色的瓷器,我们叫它电弧,用来固定电线。广播喇叭有一个奇怪的现象。外边的电线通到屋内墙上的广播喇叭,另一条线从喇叭上伸出来,接到一根硬铁丝上,插进地里,浇水声音才大,地干了声音就小,所以,给广播喇叭的地线浇水是一项经常性的活。
广播喇叭在村民们的日常生活、生产会中间产生较大的影响。村民们惊奇地发现,一根线连接着一个大碗,就能传播声音,而且可以听到从大队到中央的声音,太不可思议了。每次响起开头都会播《东方红》,结束播放音乐是《大海航行靠舵手》。每次播音开始,音乐结束,播音员会说,这里是某某广播站,现在是第某次播音(早晨是第一次播音,中午是第二次播音,晚上是第三次播音)。一个小小的广播喇叭,在农民眼里充满了神奇的魅力。
有线广播虽小,但在农村发挥着大的作用。每天滚动播出的新闻让村民们很方便的知道了天下大事,稻田病虫流行,广播里并传来了公社农技人员的“虫情警报”,告诉乡亲们治什么虫用什么药,用多少。平时《广播讲座》节目,告诉农民如何养猪、养鸡、养蚕、养鱼赚钱。遇上重大节庆活动,重大农事活动,比如春耕、双抢、秋收,县政府、公社、大队干部层层召开广播大会,传达上级安排部署精神,要求农民不误农时,夺取庄稼丰收。公社每年都要在公社广场召开“公捕公判”万人大会,公社广播站把播音信号连接到公社广场,播音人员、记者现场播音报道,现场转播实况录音,教育广大群众,震慑犯罪分子。每日傍晚,从广播中飘出的八个样板戏、花鼓戏以及其他一些革命歌曲等,能使劳累一天的乡亲们困意全消,每天晚上,乡亲们还竖起耳朵听《天气预报》。
“东方红,太阳升”,天刚蒙蒙亮,家中的有线小喇叭广播就会响起来,其他时间从“铁匣子”传来的声音,也都十分悦耳动听,有当地新闻、戏曲、每周一歌、天气预报、电影录音剪辑等。每天清晨,天刚朦朦亮,伴着雄壮的《东方红》旋律,无论是含苞待放的早春,绿意浓烈的夏日,还是硕果累累的秋天,抑或滴水成冰的寒冬,一旦听到小喇叭的广播序曲,母亲就会吆喝着我们几个兄弟姊妹起床。我总是一骨碌爬起来,揉巴两下眼睛,匆匆忙忙洗脸漱口,上小学时,由于学校离家较近,用不着天亮就去上学。于是,母亲会安排我做一点家务活,如扫地、牧鹅、打猪草等。上中学时,由于学校离家有七、八里地,要赶路,起床洗漱完毕之后,吃了早餐,便背起书包,披着晨曦就直奔学校。小喇叭、星星火炬、阅读与欣赏、午间半小时、每周一歌以及许许多多的广播剧……这些我都是从广播中听来的。走读太辛苦,后来父母要我住校,早上就没有听到家中那个广播喇叭的声音了。
那年代,大多数的乡村,外界的一切信息都是通过广播得到。天天听广播,人人听广播,和吃饭、睡觉一样必不可少。人们习惯性地说广播上说了什么,什么事是广播上说的,以此证实事情的权威性。
许多人都见过高音喇叭,自然也都知道它的功用。高音喇叭就是高音扬声器,其作用是将从分频器输出的高频号重放,其声音宏大、细腻。高章广播喇叭覆盖面广,渗透力强,是沟通政府与农民群众的桥梁。我清楚地记得,在上学或者放学回家的路上,我们村子里和外村的高音喇叭都会准时播音,每天早上转播中央电台的报纸和摘要节目。在转播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报纸和摘要节目里,播放的都是各地开展批判封资修、批判走资派和抓革命促生产的情况;有的口号很响亮,“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决不能让卫星上天,红旗落地”。到了70年代,主要播放各地开展批林批孔、批判资产阶级法权的活动情况。
每天清晨,挂在校园里那棵古老的樟树上的高音喇叭便会响起来。雄壮的音乐、嘹亮的口号、新鲜的空气,在阳光下大家一起“做早操”,对于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每一个学生来说真的是那么地熟悉,那么地亲切。在那个时代,甚至更早时候,随着广播体操音乐的响起,“众人齐做操”的场面蔚为壮观,这种场面,已经深深埋入人们絮絮叨叨的怀念里。
我上中学时,有几个学期是在学校住宿,每天早上做广播体操,这个内容是不能少的。一大早,同学们就起床了,六点半学校的钟声敲响,大家都十分自觉地往大操场走去,“现在开始做广播体操,原地踏步踏……”这抑扬顿挫、激情澎湃的广播喇叭声,还有“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这个我们非常熟悉的口号,曾经陪伴着我们一代又一代的人度过了美好的时光。过去的广播体操代表着一个特定的时代、一段特定的成长历程、一个特定的集体主义记忆,不可避免地会被打上时代的烙印、意识形态的印迹。实际上,广播体操是一种现代身体文化和现代公民政治的一个雏形。在火热的建设年代政府倡导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锻炼身体是手段,目标是更好的投入工作。你加不加入群众性的健身运动不是由你个人所选择的,这是革命的需要。对于许多人来说,广播体操更多的是一种标志,它提醒着工作,学习时间的开始,提醒人们锻练身体,把自己的身体激活。
收音机是我少儿时代最亲密接触过的广播工具。也是农村青年结婚的“四大件”(单车、手表、缝纫机、收音机)之一。家中的小喇叭、村头巷尾的高音喇叭都是有线广播,不能随便去摸,什么时候播放,我是控制不了的。而收音机则不同,既可以随便摸,又可以调控播放节目。上学的时候,谁要是有一块小收音机,那是相当值得夸耀的事,身边会不自觉地跟着好几个人。谁家娶媳妇,收音机是很上档次的“大件”,娶亲的路上,会让它高声响个不停。那时的广播真可谓风光无限。
一九七三年,我父亲他从海南岛制种回来,带回一个较小的台式收音机,放在他那个房间里的桌子上,便反复叮嘱我不要动他的收音机。那个时候收音机很少,我当时正在读高小,可好奇心很强,初看到这收音机的时候,不知是什么玩意儿,就想动一动。大凡人的心理都是这样,越不知是什么东西,就越想了解。所以,我那时总想去伸手动动,父母亲在眼前的时候,没有机会,不敢动。等到父母离开的时候,机会就来了,趴到桌上的收音机前,眼里看着收音机的几个旋钮,手里就忙开了,这里动动,那里拧拧,三动两动就动出了声音,接着把我吓了一跳,以为这是什么怪物?怎么还响?后来弄了几次,听到收音机里传出来的东西,与家里墙上挂的小喇叭和村里的高音喇叭播放出来的内容差不多,有新闻、有音乐等。
有一次,我正在儿童歌曲“火车向着韶山跑”,听得津津有味,很进入神,甚至父亲站在我旁边我也没有发觉。后来,我见到父子站在我身边,心里十分紧张,担心父亲会责怪我。此时,父亲并没有责怪我,父亲问我,“你也会摆弄收音机?”我点了点头,父亲说:“你会摆弄,你就摆弄吧!但是有一条你要记住,千万不要收听台湾、外国电台的节目,否则的话,我们家就会大祸临头。”我明白了原来父亲不要我动他的收音机,原因就是这个,我答应了父亲的要求。从此,我就经常摆弄收音机,以至于我练就了一个本领:一听收音机,就能知道时间大概是几点钟。父母常常为我的这一本领称奇。其实很简单,由于我听收音机的时间多,对每个栏目都十分熟悉,每个栏目的时间,又是固定的,所以,我一听收音机,就能根据栏目猜出大概的时间。每天早中晚由县人民广播站通过收音机转播中央及省电台的节目。收音机的作用得以广为覆盖和延伸。每天三次的定时广播成了群众政治和文化生活的重要内容。
少儿时,从小喇叭里我知道了大寨、大庆,了解了最最敬爱的伟大领袖毛主席接见了西哈努克、铁托,懂得了走资派刘少奇、林彪叛逃、批林批孔、反击右倾翻案风等事件,痛听了毛主席逝世时的讣告和哀乐,获悉了粉碎“四人帮”的特大喜讯,领略了给地主、富农摘帽与贫下中农平起平坐的政策,学会了《社员都是向阳花》、《我是公社小社员》、《学习雷锋好榜样》等歌曲,听惯了《沙家浜》、《红灯记》等八块样板戏的选段……达到了心明眼亮、红心向党。
广播引领着村民的思想行为和道德风尚。那时,村民与外界接触不多,尽管物质贫乏,但精神层面却很富有,村风文明,民风淳朴,新人新事层出不穷,都与广播宣传密不可分。
“文革”结束后,随着经济复苏,大批适合普通百姓使用的简易和多功能收音机被相关企业生产出来,大到立式、台式,小到手提、袖珍,异彩纷呈的收音机走进了千家万户。收音机一直威风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
电视普及之后,人们把大部分的闲暇时间分给了电视,广播被结结实实地冷落了一阵子。但最近这些年,却发现广播又慢慢地热了起来。通讯的飞速发展,使得广播的互动性越来越强,也使得广播的信息量越来越大。另外,节目的主持风格也越来越灵活与亲切。在不方便看电视、或是不愿意看电视的场合,许多人又开始听起了广播,我就算其中之一。如今,科技在飞跃发展,中波与短波收音机少有听众,而调频广播早已走进各种车辆,城市出粗车和高档轿车。广播频率专业化巳成为城市广播电台发展的趋势,各专业广播的职能细分是一个必然趋势,移动车载广播随汽车时代的到来也是广播媒体发展的必然发展趋向。收音机仍在发挥其应有的作用。
广播的这种“复兴”虽比不上曾经的风光,但还是让人为之一振的。娱乐形式太匮乏的年代,它的热闹有点非凡。那年月对大多数人来说,就只能听广播,由不得你来选择。在娱乐多样化后,作为信息的传播途径,广播、电视、网络以及其它媒体都各有各的特点,很难说清是谁好谁坏的问题,人们可以根据自己的兴趣和需要来进行选择,于是广播便恢复了它的常态。
时间是深不可及的海洋,无论多么深邃遥远,往事不会因为时光的逝去而磨灭。相反,越是久远,时间海洋就囊括着无数数不清的旧事。那个年月,那个非凡的岁月,我们曾经走过,经历过。那个年代的有线广播、高音喇叭、收音机,是党与政府的主要喉舌,让百姓从中了解党和国家的大是大非,也从中感受了精神生活的愉快。点墨之笔,电波之旅。伴随着改革开放,社会日益发展,收录机风靡全国,电视机开始普及,收音机独领风骚的地位被彻底颠覆了,乡村的有线喇叭几乎消失殆尽。有线电视、电脑、手机成了农村普通百姓的新宠。虽说有线广播小喇叭已经确乎完完全全地退出了市场,远离了农家,淡出了我们的视线,成了真正意义上的文物。高音喇叭、收音机也已是昨日黄花,但它们却承载着我们那一代人的深刻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