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斗”辨考

那天，我在古玩市场买了一个道光丁亥年间制作的小斗。记得我刚得到这件小斗时，引发了一些古玩爱好者的围观，他们都投来羡慕的眼光。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斗会有这种“待遇”？

买回来后，我仔细地“欣赏”了一番。这个斗是木板结构，做工非常精细，全木制作，样式为上大下小，开口呈圆形，四个侧面以圆锥形缩小，制作形态为合卯契合，完全不用一颗钉子。上、下两个圆口边用铁皮包裹着，小斗中部有一个大铁环紧紧箍着，将小斗外表分为上下两个部分，并各有三根铁棍将中间的大铁环与上下两个圆口边铁皮连接起来。大铁环和上下两个圆口边铁皮的包浆都很好。小斗的上部刻有“福、禄、寿”三个大字，下部刻有“小斗”、“道光丁亥”字样。有着吉祥的寓意，是丰饶富足的象征，带有浓郁的民间文化韵味。小斗的外部涂有红漆，据说那是早年间的一种“大漆”，远非而今的漆质可比。大漆工艺好，漆色依然很亮。

小斗侧面的小铁环，可以将斗米吊起来，而吊绳又应该是可以上下活动的。装米的时候，可以低点，往布袋或者米囤里倒米的时候，则可以把米斗悬高起来，使之一倾而入。古代标准的斗、升，完全是榫卯连接，工艺精妙，浑身见不到一颗钉子。证明了我国古代工匠的手艺非常高超，不仅能将两块木结构之间严密扣合，达到“天衣无缝”的程度，而且制作出的木制品也非常耐用。经过近两百年的岁月侵蚀仍然可以正常使用。斑驳的沧桑，记忆着历史的前生今世。这种老物件凝聚了先辈们的智慧和结晶。

斗是古时人们盛粮食和计量粮食的工具。可分为官斗、私斗、市斗、官斛等实物。因年代不同，地域有别，斗的容量也略有不同。米斗多用上好的木料制成。形状有两种，一种是类似于我买的这种上大下小，开口呈圆形，四个侧面以圆锥形缩小，另外一种斗是开口呈正方形，四个侧面以梯形缩小。小斗现在已经非常罕见了。粮食作为一种特殊商品，在古代具有交易量大、流通面广、收支频繁等特点，如交租、纳税、买卖、易物、支付报酬，大都是以粮食作为折算。为此，米斗就应运而生。

斗分小斗和大斗。小斗是容量小于标准量的斗，是斗的一种。市制容量单位。一石等于十斗,一斗等于十升，一升等于十合，一合等于十分之一升。大斗，其形制与该市斗基本吻合，制作工艺及色泽基本一致。但其制作的尺寸就比市斗要大些。米斗是随着粮食生产而发展出来的用具，早在先秦时期就有。一些史料和文学作品都有记载或描述。《史记·田敬仲完世家》：“以大斗出贷，以小斗收。”在《史记•田敬仲完世家》里还有一句：其收赋税于民以小斗受之，其禀于民以大斗，行阴德于民。然而这只是一种官方在当时所说的好听话，事实上在这个时候各个地方的斗并不是统一的，其中大小掺杂，容积不同。《汉书·律历志上》：量者，龠、合、升、斗、斛也，所以量多少也。本起于黄钟之龠，用度数审其容，以子谷秬黍中者千有二百实其龠，以井水准其概。元无名氏 《陈州粜米》第一折：“哎！量米的又量不平，元来是八升暇（呀）小斗儿加三秤。” 明陆深 《传疑录》：“谚曰：大秤小斗，用以掊尅聚歛，高下其手，乱之始也。”斗，可以说成是人类文明之中最早以物换物的装载用品，因为这个东西便于打造，又比较实用，所以是民间流传最广的一种量器。

我收藏的这个小斗，为道光早期的器具。据行家说，这是清代湘南、桂北官仓、粮栈、米行及地主家里必备的用具。部分民间百姓家也有。道光七年丁亥年也即1827年，时值爱新觉罗·旻宁当皇帝。爱新觉罗·旻宁 ，为清仁宗嘉庆皇帝第二子，是清代唯一一位以嫡长子身份即位的皇帝。但他比康熙朝的胤礽幸运多了，因为道光顺利继承了皇位，而不是像胤礽那样被两次废掉太子之位，最终被罢为庶人。道光皇帝虽然是一位十分节俭的皇帝，但其治国无方。道光皇帝在位期间的表现比较平庸，他不像康熙皇帝那样能平定三番，也不像雍正皇帝那样能整顿吏治，他治理国家的能力较差，清朝在他的手里，可以说是走下坡路走得越来越快。举人张际亮在道光十六年(1836)说：今之外吏，贪以铦民之脂膏，酷以干天下愤怒，舞文弄法以欺朝廷之耳目，虽痛哭流涕言之，不能尽其情状。

盛世黄金，乱世饥荒。民以食为天。道光年间，由于粮食问题日益突出，银贵钱贱，官仓、粮栈、米行及地主家里的粮食格外紧俏。“斗”这个人们盛粮食和计量粮食的工具，得以广泛使用。历朝历代，为了征收农业粮赋或规定粮食交易的公平性，官府统一定制了“官斗”，以确定标准量具，因此，“官斗”更有权威性。不论大的斗、小的升、圆的斛，其质地均为木头。一个升子一个斗子，就能见人性人心官心民心。以升子来说，在里边装满粮食后，多出来的拔尖部分用尺子刮掉，如此十下便是一斗，完全没有水分，是比较公平的。可在古代封建社会，一些不法官吏、奸商和地主，经他们的“巧妙”操作，就有了相当大的出入，若是赶上兵荒马乱的年代，执政者往往会使用小斗来诓骗百姓。道光年间便是这样，官仓、粮栈、米行及地主等粮食拥有者，常用小斗来盘剥坑人。在个别地方还有地主做假斗，即收租的时候就用自己制作的假斗，他们在斗的中间带有一个夹层，并且装有活板，到了收粮的时候，只需要简单的一抽一插，便让农民的粮食损失许多，这种做法相当无耻。

湖南、广西自古以来就是我国农业大省。道光年间，是中国历史的转折时期。贪官污吏，历朝历代皆有，道光时朝更加严重。道光帝对之前各个朝代已经形成的搜刮民脂民膏、侵蚀钱粮、滥用官吏的各种陋规不仅继续实施，而且还使用得更加普遍和频繁，而这些陋规、办法，不仅保障贪污的实现，更掩护这种丑行，使它成为合法的、无罪的，因而得以继续下去。道光后期发生了鸦片战争。在内忧外患的双重打击、全国经济普遍衰退的大势下，南方水灾增多，湖南、广西农村经济一片萧条，农民生活急剧恶化，日益陷入破产的境地。各种矛盾愈加激化，人均耕地占有量急剧下降，土地问题、粮食问题日益突出，银贵钱贱，农民的税负日益加重，社会秩序不稳。

广西桂北地区紧邻湖南西南部，两地民俗、社会经济发展状况大体相同。此时的湘南、桂北地区，人们对粮食的渴求十分强烈，许多地主等土地拥有者，他们常用大斗出，小斗入的剥削形式以及两种斗的容积差别，来盘剥坑人。贫困农民、佃户租种地主土地缴纳地租时，地主就会使用私自制作的大斗征收。湘南、桂北地区种植粮食作物以水稻为主，农户佃户辛辛苦苦种植的稻谷，产量本来就不高，再按大斗缴纳地租以后，基本所剩无几，仍然在贫困线上挣扎，黑心地主靠着大斗进的方法剥削着农户，过着幸福生活。当农户揭不开锅时，须向地主借粮食时，仍然是小斗借出，大斗收回。这种恶性循环的盘剥使得农户无法摆脱贫穷。还有一些官府的不法官吏在征收官粮时，也有使用大斗进小斗出的方法。粮官不但用大斗量进，而且还将粮食堆得尖尖的，再用脚猛踢淋尖，这时超出斗斛壁的粮食就会洒落在地上。当农民去捡拾落地的粮食的时候，官吏会以损耗的名义不允许老百姓拾捡，老百姓只能是敢怒不敢言。被官吏踢出的部分粮食，就成为官吏的合法收入，装进了他们的私家粮袋，贪污自肥。

在古代，尽管“斗”有时候会被一些贪官污吏和黑心的地主违规使用，坑骗百姓，但民间百姓对“斗”的理解还是正面的。认为“斗”有着吉祥的寓意，是丰饶富足的象征，带有浓郁的民间文化韵味，如今也成为了一种颇具意趣的藏品。现在的生意人祈望“日进斗金”，寓意每日进账一斗黄金，财源滚滚。这里的日进斗金，实为米斗，在古代储存粮食的容器。还有，我们现在常说的一些成语和谚语如：“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不为五斗米折腰”，“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等都有斗的影子。